木凳上。
周原果然是有事的,很重要的事吧,他想,没有来查房是理所当然的,更用不着通知他。
陈柏又看向周原工作的那个位置,心想也不过一天半天而已。
“但我想见他了。”
压得很深的念头冒出来了,一下子挑拨起他的所有情绪,心脏也砰砰跳动起来,但并不伴有那种生理的疼痛感。
“想见他了,想听到他的声音,一声、一个字、一个尾音,都好。”
陈柏倚着窗框反复摩挲着手机,他甚至不用翻电话簿,他发现自己原来能将周原的手机号背得滚瓜烂熟。
夏夜的晚风将他脸上的酡红吹散了一点,但心上的却没有,后来还是下定了决心,用力按下拨打键。
电话音响起的那刻,陈柏突然有个大胆的念头。
电话音一下下地拉长,陈柏倚着窗用力握着手机,他压低声音。
“你这两天没来上班,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在忙?”
“……”
“袁莉每天都很吵,新来的护士扎针不熟练,还说我血管细,我手背多了三四个针孔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有点疼,我发现我越来越娇气了,你在的话大概会亲自来吧,对吧。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周原。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其实我想你了,我很想见你。”
“……”
电话音响了很久没有接通,陈柏说完觉得十分害臊,红着脸准备按断。
电话突然被接通,一下四方寂静,陈柏张了张嘴,喉咙口突然塞住,有种奇异的哽咽感。
他突然说不出话了。
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女声:“喂?”
陈柏蓦得怔住。
电话那头接着问:“喂,您是叫小柏吗?不好意思周原在洗澡,我一会儿让他回电话给您。”
陈柏愣了半天,下意识“嗯”了一声。
对方道了个歉,准备挂断,陈柏突然低哑着声音问她:“你是谁?”
对方有些摸不着头脑,还是回答:“我是他女朋友……”
她的话没有说完。
电话被挂断了。
第十三章
陈柏背对着窗在原地站了很久,夜灯将身影拉得瘦长而干瘪。
半天后陈柏自嘲哧了一声,下楼走了不远一段路买了包烟。他没回病房,自顾自去医院天台叼着烟抽起来。
他很久没抽烟了,他抽烟周原是要说的,说他的时候周原眉头一挑,好看的褐色眼瞳里有责备而又关切的光,让陈柏害怕而又窃喜。
陈柏点火的时候下意识地朝后瞧,有点心虚,后来想起这里不是病房。
这里也没有周原。
他深深吸了一口烟草,又重重吐出来,一根接一根,喉头和肺部开始热辣起来。
他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,一下一下,像钝重的齿轮,等待某一刻的停摆和罢工。
曾经有个人让这种死亡宣告停滞了下来,却又给了他另一种判决,比曾经漫不经心地等死更沉重一些。
但这不能怪他,这是我的事,陈柏想,他蹲在地上,磕了磕烟头上的烟灰。夜晚野猫凄厉而刻薄的叫声持续了很久,他静静听着,也不觉得害怕。
他看着自己的手背,一开始就裸露的伤疤总比愈合后再揭开的伤疤要好。
就是,如果不曾给过他希望就好了。
*
周原拭了拭头发从浴室出来,见蒋念如在他卧室内,有些讶异。
刘海淌下的水将他睡衣领打湿,透出性感的喉结与锁骨,周原不在意地抹了一把:“怎么没有跟爸爸一起回去?那我送你吧。”
他说完伸手捞过椅子上的衬衫往身上套,发现蒋念茹反常地没说话,一瞬不瞬在看他。
周原眨了眨眼,蒋念如突然凑上前伸手勾住了他颈项,将他拉向自己。
周原愣了一下,回拥住她。蒋念如在他怀里撒娇:“难道我就不能不回去?”
周原低下头在她额前吻了吻:“这几天为了爷爷的病也忙了很久不是?该回家好好休息一阵子了,你在我家里怕对你影响不好,你爸回去又该唠叨你了。”
蒋念如没说话,抬头轻轻吻他的喉结,一直到锁骨,将残留的水迹吻干净。周原没再做什么,只是搂着她腰肢的手紧了紧。
最后蒋念如没让他送,只是临出门的时候嘟喃说:“你这么优秀,他有什么好唠叨的。”
周原笑了笑,目送她离开后闭上门,靠在门板上时他眼神有些怔愣。
回神后他上床卷了卷被子,再打开手机发现有陈柏的来电。
两天没有见他了。他有按时吃药吗。他胃寒,有没有偏食吃太多的芦笋。新来的护士没有经验,扎针换药瓶的时候他会习惯吗。
许多担忧与顾虑突然一下冒出头来,周原几乎没有思索地回拨了过去。
陈柏的手机关机了。
*
周原回医院后被告知,陈柏快一整天拒绝输液和吃药了,并且没有按时进餐。
他眉头一下拧起来,有些生气,想立即指责他,又想自己大概是指责不出口的。
但很想立即见到陈柏,这就是了。
他在医院转了好大一圈都没看见陈柏,有些着急,跑去问前台的护士,护士努了努嘴:“喏,这半天总看他往楼道里跑,你在楼梯间和天台找找。”
周原于是在天台上截住了陈柏。
他看见他时,陈柏正整个人躺在地上,身下是两片破纸皮,四周散落了一地的烟头。
周原突然就觉得难受,仿佛陈柏一下子就回到了从前的样子。
陈柏不应该是那样,周原也不愿他是那样。
他几乎是立即就把陈柏从地上扯了起来,动作甚至有些粗暴。陈柏被他惊了一下,然后慢慢站直身子整了整衣服。
“你干什么?”陈柏懒洋洋地说,也不正眼看他,“我不过就晒晒太阳,你拉拉扯扯地干嘛?”
周原竟然觉出了一丝惊恐,仿佛他在陈柏身上的努力化成了泡影,这个念头让他愠怒。
他看着陈柏,却又一点火星也不想溅在他身上:“小柏,跟我说,这大半天不肯输液也不肯好好吃饭,跑医院天台来躺着、抽烟,是为什么?是有心事,还是被人欺负了?”
一连串话下来,他温声温语,像哄不听话的小孩吃药那般,这个认知让陈柏更难受了些,他梗着脖子,还是不肯拿正眼看他。
他说:“没什么心事,也没人欺负我,我今天就是不想吃饭,也不想输液,不行吗?”
想了想应该说得更狠厉一点,就推了周原一把:“是不是所有人都要按你说的做啊,你是谁啊,就这么独断?我爱抽烟抽烟,爱上哪儿上哪儿,你没工作吗管那么多?”
担心了他大半天的周原仿佛被人敲了一闷棍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