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慕鸾似乎涵养极好,生生忍住了怒火,温言解释道:
“慕鸾岂敢怠慢公子,实不相瞒,这酿酒乃是家传的手艺。以往小女酿酒给达官贵人们品尝,他们都赞不绝口,因此私心觉得这或许是门拿得出手的本领,便带来这群芳宴上,为自己挣些天地。”
“只怕姑娘的酒,除了葡萄香浓,还有别的因素让人欲罢不能吧?”
段四展开折扇轻摇,眉梢挑起,现出丝丝邪气:“葡萄美酒夜光杯,欲饮琵琶马上催,可惜这里并无夜光酒杯作陪,若这般草草饮下,不免辜负了良辰美景,也白费了姑娘一番盛情啊。”
慕鸾却仿佛早已料到此着,慢慢将托盘和酒壶放在桌上,探手伸入前胸衣襟,毫不避嫌地掏出枚檀木小盒,动作间引得乳浪摇曳,场面一度令人热血沸腾。
随后她媚笑着打开木盒,里面赫然便是两盏精致小巧的碧玉酒杯:
“公子的忧虑慕鸾早已料想到,特地准备了成色上佳的碧玉杯,现在酒器一应俱全,您应该满意了吧?”
“如此甚好,姑娘有心了。”
段四耸耸肩,神情很是轻松自在,似乎并未因为眼前的旖旎景象乱了心曲。
慕鸾面上不动声色,心下早已恼恨得牙痒,提起酒壶为其中一杯斟满酒浆,在壶口转向另一玉杯时,拇指状似不经意地拂过壶盖边缘,壶身发出几不可闻的振动声,随后外观上分毫无差的酒液便涌入杯中。
斟酒完毕,她将先注满的一杯酒轻放在段四面前,自己则执起另外一杯,福身敬礼道:
“那便斗胆请公子同饮,这厢慕鸾先干为敬。”
她倒也豪爽,话音刚落,便仰头将一杯葡萄酒尽数饮下。
段四不禁莞尔,也依样画葫芦地抬袖举盏,杯沿已然触碰上削薄的唇角,正预备饮酒的刹那,斜刺里忽然传来一声清冷的呼喝:
“且慢。”
那嗓音极冷,又极动听,教人想起流风中轻舞的飞雪,素净无尘。
段四放下手中酒杯,转过头去,便望见一位蒙着面纱的年轻男子推开房门,缓步走了进来。
虽然看不清面容,但此人面纱外现出的眉眼精致如画,身段修长纤秾合度,周身气度更是清幽脱俗。
素衣青衫并无甚点缀,他只是清爽端正地站在那里,便担得起“美人”一词。
秋水般的眼波自二人身上掠过,他躬身虚设一礼,这才慢条斯理地道:
“在下无璧,是这无谢楼中的小倌。今夜席间惊鸿一瞥,不由为段公子风采心折,便想趁着群芳宴的机会秉烛夜谈,却未料想姑娘在此,贸然闯入多有得罪,还望见谅。”
段四摸了摸下巴,由衷觉得眼前的情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。
按说自己在席间也就是和周遭嫖客扯闲话拉家常,顺道将身边的香茗瓜果收刮了个干净,跟魅力四射风流倜傥半点沾不到边,怎么在他们眼中,便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了?
莫非情人眼里出西施,这二人早在先前便对自己情根深种?
“无事,毕竟群芳宴的规矩摆在这里,无璧公子确实有进出此处的自由,”慕鸾站起身来,冷笑道,“但我慕鸾素来不是临阵退缩之人,今夜谁能留在房中,还得交由段公子定夺。”
“群芳宴的规矩,后入房者若想留下,须得在比试中胜过先占者,规矩由客人决定,段公子,您怎么看?”
无璧,或者说是苏巽淡淡回答,直接将话语权交给了段四。
身旁段四迎上他冷冽的目光,只觉得周身都被瞧了个通透,赶忙收起心头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小九九,故作严肃地轻咳几声:
“咳,这个嘛……二位都是难得的佳人,我着实盛情难却。考量到此处无甚可利用的外物,不如你们分别清唱一曲,待我评断选择,如何?”
作者有话要说: 所以这一章还是没能写到二人互撩……不过就快啦!!!下章更精彩!!
☆、Chapter 4 歌飞
二人听到段四的建议后,反应各异。
苏巽未作表示,慕鸾心中却已然暗自窃喜,她的歌喉在妙珠楼虽算不上最佳,却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。
而眼前这无璧名不见经传,又是个小倌,相较之下只怕毫无胜算……
或许段四的提议,正是为了自己考虑,这样想来,也不枉她先前那般尽心竭力。
内心愉悦,她巧笑倩兮,娇声道:“承蒙公子关怀,小女不才,特此献上一曲《落花笺》,还望您不吝喜爱。”
这《落花笺》在民间流传甚广,虽说曲调悠扬动听,但毕竟歌咏的内容均为风月之事,乐词略显**,出自青楼女子之口倒也不显怪异。
慕鸾嗓音尖细,变调的处理同样得当,唱到**时还不忘向段四送去几道含情脉脉的眼波,总体而言,也称得上声色俱备,差强人意。
当她最后一丝尾音收歇,段四适时送上掌声,慕鸾见状更是喜不自胜,带着挑衅意味斜睨苏巽一眼,便胜券在握般,在桌旁寻了座位坐下。
“那,无璧公子,请献艺吧。”段四托腮轻笑,不无戏谑地发出邀请。
没来由的,他突然对苏巽的表现充满了期待。
或许……是难以想象出这般素净清冷的人,低吟浅唱的神态,又当如何。
苏巽神情淡漠地轻轻颔首,后退一步站定,忽然伸手抽下了束发的玉簪,一头青丝便犹如流瀑般倾泻而下,顺着脊背线条轻盈滑落。
紧接着那修洁指尖轻拈玉簪尾端,叩响桌上酒杯,玉器相击的清越鸣声便伴随着他微哑的嗓音悠悠传出——
“说不尽人世浮沉飘零,身无定处血染沙;道不得天意巍巍倾轧,摧剑折戟倦天涯。”
“两小无猜总角宴,欢语笑颜靥如花。心如玉暖意兴阔,阴翳尽散绽烟霞。”
浓密如扇的睫羽垂落,墨黑的眸底似有星光闪烁,绵柔的面纱轻拂过白皙无瑕的肌肤,悦耳的歌喉与玉杯的嗡鸣相伴相随,一时间风也轻,情也软。
“亘古来命途难测,终落得情声喑哑。待来年相逢不识,心痴惘天地为家。”
“寻寻觅觅意难平,纷纷扬扬高楼塌。战战兢兢算筹谋,冷冷清清玄铁甲。”
“江山一场风华,万物煎熬炉中,千百里芳菲转眼空,浮生若梦,众生心同。”
歌至终曲,苏巽再次轻振玉杯,任由那梵唱般的清吟在室内绕梁回响,将最后一字的尾音拉得绵长,痴痴茫茫,如缕不绝,于无声处听惊雷,悄然摄人心魄。
段四早已听得痴了,双目一瞬不眨地注视着面前之人,胸臆中难以名状的情绪激越难当,久久无法平静。
分明是初次相逢,这位小倌却莫名能唤起他心底致命的熟悉感,刹那间仿佛没入迷蒙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