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姑娘被射中的是右边手臂,伤得倒是不算深,已经处理过伤口,也包扎过了,将养一段日子便能好。
她之所以晕倒,与她的伤关系不大,许是受了惊,也可能是晕血的缘故。
不过,大部分人惯常用右手,如今伤了,生活上自然有些不大方便,吃饭穿衣如厕,恐怕皆需要有人照顾。
崔姑娘楚楚可怜地摇头,“就是有些疼,其他倒没什么。”
她再次追问,“是公子救了我吗?”
不知道怎么得,也许是崔姑娘眼中的期盼太过明显,薛琬居然不自觉地想到了戏文里那些“救命之恩,以身相许”的桥段。
她摇了摇头,“救了你的人是大夫,但伤了你的人却是我。”
门外的陈王见神棍替他顶了包,虽然觉得有些怪怪的,但心里却也莫名安定下来。
他自小在宫内长大,能平安活到十八岁封王,自然不可能是纯良无害的小白兔,事已至此,多留无益,他想了想便带着明光悄不溜声地离开了。
“明光,给大夫多留一点银子,就说是里面那位公子赏的。”
明光是长史一手调教出来的小太监,机灵敏锐,晓得有了替罪羊,给钱自然也是爽爽快快的。
不过还是有几分迟疑,“殿下,将那姑娘交给一个初次相识的陌生人,这样好吗?”
陈王奇怪地反问,“那姑娘不也是初次相见的陌生人吗?”
他眯了眯眼,“如今是禁围时节,我和靳晖都是偷偷摸摸从后山进的猎场。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要爬上后山不容易吧?”
那她千辛万苦偷入围场是为什么呢?
难道就是为了被他射一箭?呵呵。
他不过就是长得特别好看一点,个个就都当他是空心的花瓶,真是欺人太甚!
屋子里,崔姑娘轻轻“哦”了一声,便不再说话,只是安安静静柔柔弱弱地躺在那里。
不埋怨,不问责,那双秋水一般的眼睛柔软温和,像能滴出水来。
她在等薛琬开口。
薛琬说道,“姑娘放心,你因我受伤,我一定负责到底。”
她又问道,“对了,姑娘贵姓?不知道家住何方,家里有什么亲人?若是姑娘想要回家养伤,有亲人照顾那自然最好,一应治疗生活费用,都有我来支付,直到姑娘的伤势痊愈为止。”
崔姑娘柔声说,“我姓崔,叫丽丽。我无父无母,家在外乡,来皇城投亲,不想亲人未曾投靠,却不小心迷了路……我无处可去。”
她垂着头不再说话。
薛琬前世只见过崔贵妃一两次。
印象里,崔贵妃就是这样一朵时刻需要呵护的小花,陛下更是叹她“人淡如菊”,与一众世家大族出身的后妃娘娘们相比,崔贵妃实在太惹人怜爱。
薛琬曾单枪匹马面对过敌国凶神恶煞的战神,也曾在枪林箭雨中与死神擦肩而过。她知道怎么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,也晓得怎么撬开敌人的嘴。
可是,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崔丽丽这样柔弱的女子。
一时,居然有些无措。
她甚至都有些厌恶自己了。
薛琬啊薛琬,你若是想要得到陈王,就该光明正大争取,为什么要破坏另外一个女人的幸福呢?
陈王注定是要登基成为盛朝皇帝的,以后三宫六院后妃无数,这么多女人,你难道个个都能提前介入吗?
何况,像崔丽丽这样柔弱无依的女子,假如没有被陈王珍赏保护,她该怎么在这复杂的人世间独自存活?
以胜之不武的手段行事,就算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人,又算得了什么?
堂堂千机司的掌门人,难道就只会欺凌弱小吗?
薛琬啊薛琬,你不能与陈王相爱,不过只是失去了一个男人,你还有事业和小伙伴。
可是崔丽丽若是失去了陈王,她都活不下去啊!
在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愧疚懊悔之中,薛琬忽然有些泄气。
她知道陈王跟着她进来了,此刻就在门外。
若是陈王与崔丽丽注定是要相遇的,她又何必做这徒劳之功?
反正,她把伤人之责揽了下来,避免了陈王日后可能遭遇的麻烦,这就够了。
就当是她帮了他一回,报了前世的救命之恩吧!
薛琬目光一黯,叹口气说,“是我不小心伤了姑娘,但将姑娘送到医馆来的却另有其人。”
一边说着,她一边走到了门口,背着身子轻轻地推开门,“就是这位公子救了姑娘……”
崔丽丽抬头,清丽的脸上一片迷茫之色。
薛琬回头一看,门外走廊上空空荡荡的,什么都没有。
陈王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离开了。
她……
第46章 履约
薛琬没有料到陈王居然就这么放放心心地跑了。
不是说是真爱吗?难道就没有点放不开舍不得的心灵感应?居然就这么相信她这个“头一回”见面的陌生人?
现在,她无比后悔一时冲动跑来搅这滩感情的浑水。
莫说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,就算是,她也不该用这种方式截断陈王的命定姻缘。
不论输赢,她薛琬都要坦荡。
但既然已经将此事揽在身上,这烫手山芋就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来了,还得管到底。
她心内暗自懊悔,但面上却也不能显露分毫。
只能讪笑着回头,“呵呵,既然姑娘无处可去,便先在医馆安顿下来可好?这里坐堂的大夫不错,也好方便姑娘养伤。”
她又指了指崔丽丽的右手,“姑娘手受了伤,生活上难免有些不便,我等会儿便雇一位大婶过来照看你。”
崔丽丽果真人淡如菊,不争不吵也不闹,安静地听着薛琬的安排,毫无异议。
大约是看出薛琬有要离开的意思,她轻启朱唇,柔声问道,“公子明日还会再来吗?”
这声音清丽温婉,带着几分怯生生的忐忑,让人不忍拒绝。
薛琬挤出五分笑容,“自然是要来的。”
她咳了一声,“这里我已经打点好了,姑娘还请安心住下,我明日再来。”
将话说完,她逃也似地离开。
萧然见陈王离开,知道薛琬不过多时也要出来,便让车夫将马车停在了医馆门口。
果然,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,薛琬便从里面匆忙出来,神色仓皇,像后面被洪水猛兽追赶一般。
他皱了皱眉,伸手将人拉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