负代眼底的情绪渐渐冷凝,手指握破了照片。
照片上的人,是习牧。
照着纸条上的指示找过去时,天色已经黑寂,这里远离市里,算是一片废墟,其中立着几栋毛坯楼,只搭了个承重,墙都没来得及砌,水泥钢筋外露,破败不堪,风一吹就能听见响儿。
最靠近土路的灰楼八层高,四面没墙,内里一清二楚,房顶塌了一半,被几棵枯树围着,最顶楼冒着点儿垂死挣扎的光。
李负代上了顶楼,直接就看见了应曦。
他坐在顶楼地上的边缘,脚下就是八楼的高度,却百无聊赖的样子,手上转着把匕首,腿耷拉在外面晃悠,脸也朝外,看连颗星星都没有的夜色。他斜后方,习牧已经被放下来,蜷缩在地被几股铁链捆着,依旧昏迷。
“来啦。”听见声响应曦回头,仔仔细细地盯了李负代一会儿,冒出些迷惑,“你真自己一个人来了?”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,转回头去,听不出是气恼还是无奈地嘟囔,“你说说你们,让一个人来就都一个人来……平时要这么听话不就好了。”
来这儿不知吉凶,李负代当然不会扯上温烈丘。应曦说话时他打量了四周,没有隔断的楼层空间挺大,此时他和习牧隔了近十米,应曦腿边儿,水泥地里横插着几根钢筋,捆着习牧的铁链另一头套在上面。应曦离习牧一米不足,回身就能伤到他。李负代的目光落在应曦的侧影,一时没动作。
看着外面沉默了好一阵,应曦莫名叹了口气,将刀把插进后兜儿,摸出手机来,一般聊天似得和李负代说话,“你好不好奇我不知道,但我是真的很好奇。你和习牧……要是只能活一个,温烈丘会选谁呢。”他边说边在手机上打字,编辑完后站起身,大垮一步跳进来,冲李负代晃了晃手机,笑出一口牙,“其实今天要你来,是因为我想帮你。”收了手机他又摸出刀来,刀尖指向习牧,下巴挑向他脚边的位置示意李负代,“过来自己戴上吧。”
顺着他的目光朝地上看,有一截焊死在水泥地上的弯曲钢条,上面铐着一副手铐。
见李负代不动,应曦蹲在了习牧身边,刀尖直冲他的咽喉,笑嘻嘻地叙述,“我发了消息给温烈丘,他已经知道你们在这里了,我要他来,要他来选一个。当然,我也和他说了,只要他不配合,我不介意同归于尽,所以,他必须要选一个,又所以……他来时叫谁的名字,就是他选择了谁。”他眨了下眼,“不过你放心,我不想伤害任何人,只要我听到答案,我就放了习牧,还有你。”
李负代轻笑,“这么做你有什么好处。”
“我这个人,目标一直很明确,我要温烈丘,所以我得确定,是应该离间你和他,还是习牧和他。我不想做太多无用功,很累的。”应曦说得极轻巧。
“这之后,你还指望温烈丘好好对你?”
“我对自己有信心。”应曦敛了笑意,刀尖稍一用力,习牧脖颈上就涌出了血珠,“别耽误时间,我们好好配合。”
李负代看出来,应曦的情绪并不高昂,没有作祟时的亢奋和临近成功的欣喜,反而从头大脚浸着疲乏尽头的坦然。他深知事情远没有应曦说得这么简单,却怕他手一抖扎漏习牧的脖子。
走到应曦脚边,李负代单膝跪地,啪嗒一声扣上了手铐。被金属圈牵制后,几乎没有间隔的,他身后猛然蹿出一股巨大的力量,直击后背。
后背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脚,李负代当即扑了出去,却又生生被手铐拽住,两力相较,腕子即刻被刮掉一层皮,他脸蹭在水泥地上还没喘出气,头发又被人朝后大力扯起来。
来人拽着他贴在他耳边,掩不住地癫狂亢奋,声带甚至因兴奋而颤抖,“好久不见啦,杂种。”
他一手死死钳制着李负代,一手揉他脸上的蹭伤,血和泥混在一起又按回皮肉。但李负代倔得厉害,听不见痛哼和求饶他觉得无趣,便在李负代冷厉的注视下摘了口罩,露出口罩下的面目。他抓着李负代的头发正视自己,阴森森地笑,“还记得我吧,就算不记得我,这道疤你总记得吧,嗯?”
他脸上的疤,从耳下到嘴角,把脸豁开过一样,丑陋又可怖。
李负代轻笑一声,趁机喘了口气,“……别说,你这样好看多啦。”
疤脸发狠地甩开李负代,接着狠狠一脚踹在他脸上。
接了一脚,李负代鼻底嘴角都见了血,那一脚下了死劲儿,他当即就有些迷糊。其实他一直都没想明白,他跟这人从始至终都没什么交集,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儿惹着了他,更不知道应曦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。
疤脸阴狠地笑,拳脚接二连三地朝李负代身上去,直把人打得直不起身子,才又拽着头发咬牙逼问,“这半年来,我每天每天都在想……你他妈到底是怎么伤到我的?我也每天每天都在后悔,怎么没早点儿弄死你这个小杂种,嗯?”
从额角流下的血染了睫毛,停在眼角,李负代啐了嘴里的血水,断续地回,“……想再试试吗。”
疤脸明显对往日的诡异事件有所顾忌,听李负代轻巧发问下意识就四下张望躲避,反应过来自己又轻易被李负代恫吓后怒气更盛,捡了跟钢筋,又快又狠地往他身上招呼。
一旁应曦,打从疤脸下着死劲儿动手时脸色就已经不能如常,当下见钢筋带着风往李负代身上抡,扔了刀就上来拦疤脸,“你他妈疯了?你要打死他?!”
疤脸已经红了眼,听见应曦的叫喊突然回过些神儿来,也不理会应曦,闷声从角落拎出一桶汽油,兜头就朝李负代浇,接着是习牧,汽油淋透了两人,也洒了满地。
“你要干吗……”应曦拦都拦不住,真的怕了,颤着声追问,“我们说好的!你帮我把习牧弄来我就把李负代引来,你说打他一顿出出气就好的!你到底要干吗?!”
桶里还剩四分之一的汽油,疤脸转身,将剩下汽油又全数泼向应曦。他扳着应曦的双肩,眼中尽是癫狂,“我得谢谢你。”
“……你要干吗。”浓烈的气息扑遍全身,应曦狠狠愣住,有些窒息,“你疯了……”
“我只想李负代死,但你和地上那个都是累赘。我想了想,把你们三个都留下是最好的。”疤脸听着是商量的口吻,嘴角的笑意牵扯着他的伤疤,面目和话语都让应曦不寒而栗,“信息是你发的,你挟持了他俩,你怕坐牢,所以你点火拉着他们自焚,这一切都是你做的。所以,我得谢谢你。”
他话说完,重拳立即打在应曦肚子上,应曦踉跄跌倒,吐了一口苦水,半天爬不起来。疤脸怕他碍事儿,照着头又补了两脚,人就彻底瘫倒了。
回到李负代身边,疤脸摸出兜儿里的打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