吩咐宫里人忙起来,“璀错,赶紧过来给我揉眼睛。”
这等事公主打小便做惯了的,此时一声令。宫里人人都忙碌起来,不过半个时辰,整个东暖阁已然药香缭绕,公主一脸的病容,眼睛红红地靠在大迎枕上,拿着帕子,我见犹怜的。
大医面无表情地端来了一碗汤药,见公主一脸的跃跃欲试,警告她:“这一碗是川贝红参雪梨,不过是补品罢了,没什么好喝的,公主悠着点。”
公主一听不是药汤,有些失望。
大医就是怕她乱吃药,这才弄了补气润肺的汤来,此时见公主失望,面无表情道:“公主不必看在老臣的面子上,善待夏功玉,那孩子配不上您。”
霍枕宁摆摆手,不当一回事:“那是自然,本公主仙姿玉骨,他自然配不上。不过呢,他是爹爹钦点的探花,世上什么女子都配得,你老人家回去劝劝他,叫他不必痴恋与我。”
夏大医看着公主长大,早就视若子侄,被公主噎了一下,倒也没往心里去,刚要嘱咐公主两句,便听外头有人唱道:“太后娘娘驾到,陛下驾到。”
霍枕宁宛若戏精上身,往下一滑,便进了被窝,只留了颗头在外边。
太后一般在晌午时分礼佛,故而是同陛下同时得到的消息,此时见了孙女儿躺在床榻上,一脸的伤心,忙心疼地坐了过来。
“你望望,胖梨这都瘦了。”太后知道霍枕宁心中所谓何事,看了皇帝一眼,心疼道。
皇帝叹了口气,往胖梨的床榻边一坐,端详了一下,道:“没瘦啊,朕瞧着还比昨儿胖了一些。”他捏住了女儿的脸,揪起了一块展示给太后看,“哦,这是肿了吧?”
胖梨脸上的肉被揪起了一块,一双大眼睛立刻皱成了三角眼,把自己脸上的肉从爹爹的手中抢回来。
“爹爹,您就这么疼女儿的?”她质问道,突然想起了晨起朝堂里的那道封后的圣旨,悲从中来,“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,民间说的诚不我欺。”
太后一拍她的屁股,刚想嗔骂几句,皇帝这便冷了脸。
“不许拿这话来气爹爹。”他沉着声,却不愿意同女儿说那些朝政之事,便放缓了声音,“胖梨,爹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。”
霍枕宁心下一黯,想着方才自己试演的戏码,便换了一副悲悲切切的嘴脸。
“爹爹为女儿着想,女儿也想要体谅爹爹。”她演着演着,就有点入戏了,泪珠滚落下来,流在了太后同皇帝的心上,“可是女儿心里难受啊,十分十分的难受,三月三的天,女儿还只能在宫里头待着,徒增伤心……女儿想着,大约能出宫走一走,才能缓解心头的抑郁。”
皇帝哭笑不得,再问她:“还有呢?”
霍枕宁抽抽噎噎,哭的再伤心不过。
“若是能常常出宫,那就再好不过了。”她偷眼去看自家爹爹,发现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,就连太娘娘都笑眯眯看着她,心虚起来,索性破罐子破摔了。
“不仅要出宫,还要常常出宫,最好还能出个远门儿。”她一口气说完,如释重负。
皇帝扶额,心里头却有些感慨。
“朕准了。”他叹了一口气,道,“不过你回回出去,都惹是非,朕得给你弄个紧箍咒。”
他想了想,道:“朕呢,一时给江微之一道令牌,你什么时候想出去了,便写一张条子,上面列出时辰地点事宜,拿去给江微之,他盖上个红印章,拿出来令牌,你才能出去。”
霍枕宁万念俱灰,绝望地看着自家爹爹。
“爹爹,您不想让我出宫,直说,何必要给我上这么个紧箍咒,没意思透了。”
皇帝笑呵呵,不再理她,转头看见璀错恭谨地立在一旁,便唤过她来,说道:“你自小跟着太娘娘长大,也算是朕看着长起来的,待过些日子,朕收你为义女,封个县主,明年风风光光的出嫁吧。”
璀错万万没想到有此封赏,心里头砰砰乱跳,感恩不尽:“陛下万岁,臣女感恩不尽……”说着,便有些哽咽了。
霍枕宁在一旁也为璀错高兴,太娘娘笑的慈爱,叫她起来:“做了陛下的义女,便不该称臣女了,该自称女儿才是。”
璀错感动的无以复加,拭泪道:“世上哪里有女儿这般好命的人,能得陛下、太娘娘、公主的照拂,便是此刻死了都值当。”
皇帝感慨道:“你的父母连同舅舅,都是我大梁的英魂,朕愧对他们啊。”
说罢,又对胖梨道:“别躺着了,爹爹瞧你气色好得很,赶紧起来玩儿去吧。”
霍枕宁继续装病,矫揉做作道:“女儿不想玩儿,女儿病着呢。”
皇帝看穿了她的计谋,笑了一笑,起身便走了。
太后娘娘过来给她掖了掖被子,叫兰桨过来喂公主喝药:“这一闻就不是药,大约是些补品,喝了吧。”
霍枕宁一想到,从今往后出宫都要瞧江微之的脸色,悲从中来,一口气将这碗川贝红参雪梨给喝了个干干净净。
太娘娘这才满意地走了,临走时又嘱咐宫娥好好侍候着。
午睡过后,北边就起了一阵风,到了暮色四合时分,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江微之将公务处理完,回了殿前司,刚在那凶神恶煞的兽纹案前坐下,就见桌上摆了一张白鹿纸。
他展开一看,其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好些字。
江微之辨认了半天,才看出上面写了什么。
今日酉时二刻,去遇仙楼,同今科探花夏功玉探讨经史子集之学问。
江微之眸中星芒微动,干净泛白的指节轻叩白鹿纸。
“不过是个探花。”他坐在圈椅中,如玉的面容上无风无雨,自言道,“嘉佑四年的武状元,如今做了正二品的殿前司副都指挥使,都不及他风光。”
☆、开端(下)
霍枕宁望着眼前的一张白鹿纸、一本字帖, 陷入了沉思。
那纸上赫赫写着一排字,令人看了简直要吐血身亡。
“古人云, 字如人之衣冠。公主, 您该练练字了。”
余下一排写着:“若是状元邀约,公主可赴。探花之约,不准。”
霍枕宁气的七窍生烟,复又去看那纸上之字, 果然字字骨气洞达,爽爽如有神力。
她控制了一下自己嫉妒的嘴角,去翻那本字帖。
《灵飞经》。
她无聊地翻了翻,头痛。
眼见着外头云压雁低,暮色苍茫, 快要入夜了。
公主命人在桌案上铺了一张宣纸,运了运气,提笔、挥毫, 写下了“衣冠不整”四个大字。
随即叫来璀错和木樨来看。
“你们仔细看看,我这字写的到底如何?”她拿着有些滴墨的毛笔, 向身旁人打听意见, “不必恭维我,实话实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