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摔在雪地上,可还疼不疼?小时候那次还生了重病呢!”
他俩连连问了几句,我却一言不发,闷声低着头。二人一下子慌了,摸着脑袋想着这孩子不会摔傻了吧?
我酝酿好情绪,趁着依旧睡眼惺忪的模样,抬头望着夫妇二人,委屈道:“女儿刚醒不久,下榻找水喝,恍惚听见父汗母后的声音,却是说要将我嫁人。女儿听不真切,不懂父汗的意思,您是要将我嫁到哪里?不是说好的再留我两年吗?”心里一酸,语气自然而然带出了可怜巴巴的味道,加之还带着伤,察必还未说话,脸上已经伤感了。
忽必烈摸了摸我的脸,笑道:“鬼丫头,白天的话记得那么清楚,你自己心里是不是有了打算?却还不跟朕说!”
听了这话,我心里又有些不安,撇撇嘴道:“嫁妆还没攒够呢,父汗就要把女儿送走?好狠心的父亲!”
察必听了,急急跟我使眼色,忍不住替我开口:“大汗别听她胡诌,许是白天摔坏了脑子,竟是口无遮拦了!”
忽必烈却不以为意,哈哈大笑:“好个精明的丫头,这么早就琢磨上这些了?你也太小看朕了,我汗国物阜人丰,这点东西还拿不出手?”
“父汗还说呢!今年的朝会,又赏了那些诸王多少金银!陕西旱灾,漠北大雪,赈恤又花去了多少?且不说香火钱和日常用度了……儿臣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逼得父汗捉襟见肘,不妨再攒一攒,缓一缓,等两年再撵我走!”
“……你这么挖空心思,到底为何呢?”忽必烈微微笑着,眼底却是冰冷,我见了心里一寒,也不敢跟他兜圈子了。
“我的小心思父汗还不懂?只不过想多和父母呆上两年罢了。没有称心的男孩儿,儿臣可不想糊里糊涂地嫁掉。”我也不管忽必烈愿不愿意听,咬着嘴唇,嘟嘟囔囔地抱怨着。
察必替我捏了一把汗,皱眉斥道:“你是被放纵得太过了!哪有跟大汗讨价还价的!还不收回刚才的话,向你父汗赔罪?”
我听了此话,却心思不改,狠下一条心,继续道:“父汗也是我的父亲,女儿还没有尽孝就忙着嫁人,余生怎得安宁?我在父母身边,不过就多一口饭罢了。额吉怎么说的这么生分?”
察必还要说什么,却被忽必烈抬手止住:“你说的是,父女之间不必讲究君臣之分。”他说着,忽然笑了笑,望着我的眼睛,带着点考验的意味,又像在说玩笑,“可是我的女儿,你都长这么大了,还要父汗白白养着你?要养到何时呢?”
望着他那幽深的眼睛,我心里一寒,心脏仿佛被拿捏住了,身子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,却被他牢牢握住肩膀,退不得半分。
“儿臣自然、不会、白白、靠父汗养着。”我一字一顿的开口,外表不动声色,内里却心酸难受。什么时候他开始和我锱铢必较了,这么问话,也许是考验,也许是试探。可我毕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,而非待价而沽的货物。
“儿臣愿为父汗建言!”我正色道,望了望他神色,得到允准,才继续开口,“儿臣跟着真金哥哥去都堂听政,才知国朝近年来灾情连连,不仅粮谷歉收,朝廷赈恤也靡费巨大,国库吃紧。若是这般,何不未雨绸缪?从今年起,将各地上缴税银划出一笔,设防灾专款,专做赈恤之用。合全国之力,补一地之缺,损有余补不足,灾情共担,损失互补。如此,朝廷也可抽出心思做其他事,不会被突然的天灾扰乱了阵脚。”
这是此前跟真金说过的想法,今天有机会跟他说出。我有私心不假,但这也是我的确想做的事。
忽必烈眸色沉沉,望着我的眼,叹道:“我的女儿,你生于宫中,锦衣玉食,如何能在这上用心?”
我看着他,有些不安:“儿臣……说的不妥吗?儿臣未经实务,也许只是妄谈一番罢了。此事做不做得,还需父汗决断。”
他见我略显胆怯的样子,笑了笑:“怕什么?说的好不好,都是一番心意。你愿为我分忧的心思,父汗明白的。这事也的确做得,只是察苏,你要父汗做的事,好是好,可都是要烧银子的!”
他的态度温和了许多,我的胆子又大了起来,笃定道:“父汗愿为此事,是苍生之幸!若设专款,儿臣愿一力支持父汗。积年累月,儿臣得到的赏赐已攒下一笔了,还有投戏院赚下的银子,位下食邑的租税,年年可得一笔……这些,都奉给父汗,就算设立专款的第一笔银钱,日后再用心筹措,总能做起来的。”
察必看着我直摇头,也许是觉得我说的太离谱,然而我一副“为国为民、大公无私”的模样,她又怎能阻扰?只是皱着眉,由着我开口了。
忽必烈没有看见察必的神色,却是感佩我的决心,良久嗟叹不语,而后才道:“你有此心志,父汗怎舍得花你的银钱,少了你的供奉?这事父汗念在心里,会着手做的。你的心思朕明白,你不愿意,朕自然不会急着赶你。把心放肚子里吧!”
我听了这话,竟愣住了,待反应过来,高兴地抱住忽必烈的肩膀:“谢父汗!父汗待我真好!”
他笑着用一臂搂住我:“这么用心国事,下次百官集议,你也来罢!”
我连连点头,痛快地应下了。察必看着我们父女二人,也卸下了担忧的神色,抿嘴笑着,不言不语。
第97章 集议
朝会结束,年后不久,诸王们都打马回草原了,朝政诸事又慢慢运转起来。近来西北还算安定,忽必烈念在心头的大事就要一一提上日程。正月里,忽必烈命安童召集百官,主持百官集议,商讨大政方针。
因着他前日里让我参加百官集议一言,此次我也有机会出席会议。以前忽必烈虽也让我过问政事,但都是私下里探讨,我从未在正式的集议上露面,就是上次去都堂听政,我还乔装成小吏模样呢。
在游牧民族中,贵族女性在政事上都有一定的话语权,蒙古也是如此。成吉思汗西征花剌子模的前夕,经后妃也遂提醒,才确立窝阔台为继承人;窝阔台汗去世后,乃马真皇后掌握汗国大权;忽必烈从王爷成为大汗的过程中,关键节点也都有察必的襄助……蒙古人对女性预政并不排斥。是以,我对政事或多或少的过问,大臣们也都是不置可否的。今番出席百官集议,也在情理之中。纵然不符合汉人王朝的政治伦理,可在蒙古汗廷,这并不算什么。最重要的是,我年纪小,没有势力,又不涉权力之争,于诸人都无妨害。
大安阁里,忽必烈高踞御座之上,察必坐在忽必烈左侧下首,真金和我还在其下。文武百官列席在下,领班的自是安童、伯颜、史天泽等中枢宰相和赵璧等枢密院副使,其下,便是平章、参政等宰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