恕。”廉希宪也不客套,说罢,唤上奴仆,让其陪伴诸公游园。史彬却挥手拒绝,“无需下人跟从,且由我等随意罢,更自在些。”
廉希宪由奴婢扶着去了后堂歇息。卢挚其实无心闲逛,也寻了一处堂屋暂歇。史彬依旧兴致勃勃,从酒席上起身,来到白瑀身边,同他闲叙一番,言语颇为亲近。白瑀却始终对其礼敬有加,并不逾矩。
听卢洵说,白瑀的叔父白朴与史彬之父史天泽相交甚笃,白瑀和史彬之前虽未曾谋面,但看在父辈的交情上,多少有些情分。然而,情分是情分,两人身份相距悬殊。光是这份差距,就能隔越人心了。
白瑀似乎有些中酒,越发沉默寡言。史彬见其意兴阑珊,便也不再多言,信步往堂屋外走,经过云轩儿身边时,俯身低语了一句。云轩儿面色一红,迟疑片刻,轻轻点了点头,放下琵琶,起身小步跟在史彬身后出去了。
白瑀看着二人背影,眸光一黯,握紧酒杯,久久不语。我担忧地看看他,一时也无从劝解。卢洵过来,轻轻推了推他的肩:“梦石,你醉酒了?起来,陪我出去走走。”
也不等他答应,便将其拉起来,而后又向我笑道:“子清兄也一道来罢。”
“嗳。”我应了一声,起身整了整衣襟,跟了上去。
时景萧条,万柳堂前的水塘显得越发幽碧,干枯的荷叶寂寥地覆在水面上。堂外株株柳树残叶枯黄,枝条凋零,愈显萧败。我们三人一时无言,只是循着园中小路一径走着。举目一望,荒冷的秋风凛凛袭来,不远处的山壁上枯松倒挂,天色苍茫,满目秋意。
卢洵知白瑀满腹心事,小心地避开了敏感话题,只是说些无关痛痒的事:“今日席上那回回娘子,歌喉甚是婉转动人。性情也是有趣得很。”
“哦?”白瑀漫不经心地应着,“你与那回回娘子素未相识,怎知其性情有趣?”
“观其言行便知了。”卢洵笑道,“诸公夸赞四姐技艺,四姐只是一味谦辞;夸赞米里哈娘子,她却坦然受之,还主动再唱一曲。别人的评价,我看她并不在意,她只是喜欢唱曲罢了。”
“米里哈娘子天性纯朴,无媚骨。”白瑀举目望着远处山壁,萧然道。
“这点却是与四姐性情相合。”卢洵附了一句,而后又忙忙住口,但见白瑀神色平淡,方才放心。
“米里哈娘子进那庆云班,还是梦石兄帮忙说和的。”我闲闲地插了一句,“梦石兄还说要教人家娘子识汉字,认剧本呢!”
“却有此事?”卢洵挑眉一笑,颇有兴致地探问。见他好奇,我便把当日之事向他简叙一番。
白瑀不禁皱眉:“不过是管了一桩闲事罢了。现在学里繁忙,哪里顾得上?有四姐在,也能照料她一二。”言罢看看卢洵,见其有些出神,话语便突兀一转,着眼觑着他,微讽道,“我看你对人家娘子颇为上心。不如便去教她罢,也好多个红颜知己。省得你这个令史闲出病来!”
被他讥笑,卢洵也不以为意,笑道,“好啊!红粉佳人,诗酒相酬,实乃乐事!”他就是这般温和的好脾性,白瑀无奈,笑着白了他一眼,心绪也渐渐转好了。
我们继续前行,绕过水塘,前面就是一个花园,此时百花凋残,唯有几株秋菊,叶片也开始萎落了。花园里有沟渠,仍有活水流动。我们便沿着水渠一路走着,绕过一座假山石,前方便是一处凉亭。我正欲上前,白、卢二人却骤然止步,又绕回了假山后面。我不明所以,探身一望,分明有两人立在亭下交谈,着眼一看,那二人不正是史彬和云轩儿吗?
“这三年在真定,你过得怎样?”有话音隐隐传来,因离得近,能听得分明。是史彬的声音。
两人定然不知有人在旁,因而并未放低声音。我心下不安,举步欲走,脚下枯叶却咯吱作响,连忙驻脚,一时进退不得。白瑀按住我的肩膀,轻轻摇了摇头,而后就往假山上一靠,状若无意地听了起来。
他这举动让我不禁咋舌:一个道德君子竟听人私话?我腹诽了一阵,奈何也心下好奇,便乖觉地把身子贴在山石上,一声不发。
云轩儿的话我没听清,只闻史彬又开口:“既然过得好,为何又回来?当初你离开大都,不就是避忌我么?”
他轻轻笑着,问的也漫不经心。云轩儿却是惶然一惊,连忙道:“奴怎敢做此想法?史公子多心了!”
“是么?”史彬慵然一笑,却也没有问罪的意思,“当年你首次做场,便是在我父亲寿宴上,”他顿了顿,“我记得那时朱娘娘也在。她特意把你引荐给我,托我照拂。”
“史公子的恩情,奴至今不敢忘却。”云轩儿低声应了一句,话音瑟瑟发颤。
“说谎。”史彬冷淡地打断她,话里并无波澜,“我于你有什么恩情?倒是你,怕我怕的要命,留一宿也不肯。这倒也罢了。在这里好好的,为何要离了大都去真定?”说着,他兀自一笑,“当我是什么人呢?你若不愿意,我还会强人所难?我又不是阿合马……”
“是奴的错。奴以小人之心,度君子之腹。”云轩儿依然害怕,话语间也带着三分委屈,“奴这三年在真定过得顺当,想必是史公子有意照拂。奴于心有愧,怎敢不承公子的情?可奴不过一介伶人,蒲柳之姿,当不得公子青眼……”
“你是个灵慧人。不要妄自菲薄。你那点傲骨,我还不知道?”史彬打断她,沉吟片刻,又道,“原想你这三年能有所长进,如今看来还是这般性情,风月场上恐难长久。若遇上贵人要唤官身(2),你能不去?”
被他这么逼问,云轩儿哑然失语,良久才涩声回道:“堕入贱籍,很多事便身不由己……那也是没办法的事。”
“我为你脱籍,你留在我身边,好不好?”史彬温言劝道,“你本就是官家小姐,怎做得了这烟花行当?”
话说到这个份上,先前两人是什么情形,我大抵明白了。但见白瑀脸色苍白,像被抽了魂魄一般。我不免担忧,又无从劝慰,只得默然在旁,再听二人言语。
“奴是罪臣之女,怕是辱没了公子家门。”云轩儿沉默片刻,复而开口,语气并无太多的犹豫,“史公子有董氏娘子为妻,更复何求?可叹奴福薄缘浅,蒙公子错爱了!”
那边史彬沉默了许久,不满地开口:“我不知是何人锁住了你的心,竟一分也不愿分给我!罢,罢!我不勉强你,你也别胡思乱想,既然回来了,就在大都好生待着罢!” 言罢,衣衫簌簌作响,竟似拂袖而去。
“奴终是有负于公子。”
良久,白瑀长长舒了口气,颓然靠在山石上,不发一语。
第170章 账务
我们三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