掌,轻轻摩挲,指间尽是粗粝的触感,再看他振奋的面孔,一时心头百感交集。
“父皇。”我轻轻唤他,声音低微,犹如呓语。忽必烈见我感慨难言,不由嗤笑:“战场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。朕不允,你还偏要跟过来,现在……”
我漫漫听着,不料他的声音戛然而止。下一个瞬间,我们都猛地跌在榻上,身体狠狠撞在一起。车辇不知为何剧烈地晃动,像被一股大力猛然撕开。
车身剧烈地震荡,四角都在拼命地撕扯,车下的巨象像是失控了一般,惊惧地哀鸣,胡乱冲撞,一时扯得车体摇摇欲坠。我和皇帝勉强攀住车板,才不至被甩开。
“贺伯颜!救驾!”危急关头,我来不及思索,本能喊出一个名字。车身晃得越发猛烈,几欲失控,我无意间一瞥,却见数支箭羽轻盈地飞上车篷,不多时,箭矢便密集成雨。
骑兵的呼啸声渐渐逼近,我心下一惊,瞬间明白了什么:皇帝车驾脱离了大军,怕是遇袭了,也不知扈从的怯薛军可堪支应。
舆象突然失控,显然是受箭阵惊吓所致。必须将皇帝移下象舆,否则一旦舆象疯跑,后果不堪设想。
在一片混乱中,皇帝紧紧攀着车板,脸上涨得通红,沉重地喘息,面色难看至极。我知他是痛风发作,强自忍耐,一时焦虑至极,只得道:“父皇,忍忍!”
一语既罢,我找准时机,勉力移到车窗处,但见贺胜不顾安危,奋身挡在象前,大力掣住车靷,以图稳住舆象。我心中惊忧,却不好让他分神,只得大声呼唤近侍:“备马!护陛下移驾!”
不远处的前方,马蹄渐渐逼近。不知何处而来的敌军突袭御驾,乃至象舆失控。随行卫军早已结起战阵,奋力抵御。敌军一时无法近前,只让射手放箭猛攻,箭羽密密匝匝地袭来。我匆匆一扫,卫军中不见安童影子,怕是他忙于指挥应敌,无暇脱身。
少时,惊奔失控的舆象终于稍稍稳住。近侍早已备好马匹,贺胜跳上车,与同僚一起,合力将痛到昏迷的皇帝背下去。可象辇早已成了敌方攻击的重点,箭雨无休无止,密集得无从脱身。皇帝被托上马背,失去了车驾的庇护,身体暴露无遗,恐怕更加凶险。我心急如焚,一时别无良策。贺胜送皇帝上马后,又回来寻我,急声催我下车。
我扶着车身,正欲跳下来,心中忽然一个闪念,立时回到车中,同时大声下命:“着人密送陛下回营,将象舆赶上山坡,不许停下!”
“公主!”见我坐回车中,贺胜一时惊呼,登时明白我的用意。我不给他劝阻的机会,喝道:“起驾!”象舆很快隆隆地驶起来。
巨大的车辇一经开动,再次成了一个移动的活靶,吸引着敌人的箭矢追逐而来。大车剧烈地摇晃,如在汹涌的浪涛中颠簸穿行,我紧紧攀住车窗,怔怔看着窗外,远远瞥见皇帝伏在马上一路回行。待那渺小的背影渐渐消失,我心中大定,长长出了一口气,才觉背上的衣襟几乎湿透了。
可我并没有机会松懈。象舆行到哪里,那箭矢便指向那里,饶是有近侍护驾,车篷上也被钉满了箭矢。车驾颠簸得更加凶狠,车体夸张地倾向一侧,我几乎被甩落,死命扣住车板,才不至于坠下去,紧接着又是剧烈的震颤,整个大车几乎被颠散。
我偷空瞄向窗外,象辇被赶上山坡,可尾随的敌军如浪般追逐而来,便是我下了象舆,也不易脱身。他们定是以为皇帝还在车里罢。我这么想着,一时庆幸,一时后悔。在那紧急关头,我不暇思索,便将自己抛上了绝路。而眼下的形势,已不容我再做选择。
至少皇帝能全身而退。这么想着,我稍感慰藉。很快就无暇伤惋了。敌军的骑兵愈发迫近,箭雨愈发凶狠,不时有箭矢穿透而入,车内很快一片狼藉。满室的翎毛齐齐震颤,如白雪纷然飘落,晃得我一时失神。
“公主!公主!”贺胜在车外大声唤我,“公主,下车!”
我立时灵醒过来,小心躲闪着,挪至车门处,贺胜已将马匹赶过来,催促我骑乘上去。
“安童丞相已派人分兵救驾,臣会护卫公主脱身!”
我顾不得多想,扶着贺胜手臂,跳上马匹,捞起缰绳,便催马奔出去。可敌军也不是傻子,象舆一经停下,便知有人弃车而逃。箭雨很快调转方向,逐着奔马夺命而来。
我几乎无暇喘息,伏在马上一路前奔。身后铁蹄阵阵,甚至听到戈矛交击,血肉撕裂的声音。箭矢越来越近,不时擦身而过,如流星般纷纷坠落。死亡是如此迫近,我内心惊惧到极点,脑中已是空白。只能紧紧攀住马鞍,狠命地催马狂奔。
快点!再快点!也许我就能看到他了。想到安童已分兵来救,绝望中还是心生希冀。可是身后追兵不歇,零星的卫军越发难以支持,也不知能撑到几时。
我咬住嘴唇,心中又是恐慌,又是沮丧,甚至懊悔自己故作聪明:若是那时同皇帝一同弃车而走,也许不至于这般狼狈。
可如若那样,忽必烈还能顺利脱身么?
我徒劳地想着,命运迫在眉睫,已无暇思虑抉择的得失,只是一心想着活命。
眼前依稀有军旗晃动,骑兵纷至而来,也不知是敌是友。也许那就是他了,我无益地奢想着,下意识直起身子探望。就在这松懈的瞬间,一股灭顶的剧痛遽然袭来,瞬间将我吞没,身体从马上坠落,意识登时全无。
第246章 夜袭
我从伤病中艰难醒来,抬眼便看见丢在一旁的带血箭簇。
“陛下他……怎样了?”我咬着牙,嘶声发问,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费力,牵扯得伤口疼痛不止。
“好孩子,你可吓坏朕了!”
原来皇帝就在我榻边,见我醒来,他立时俯下身,哆哆嗦嗦地握住我的手,身上抖得厉害,“阿爸好着呢,阿爸就在身边,你什么都不要想……”
他说着说着,声音便湮没无闻,我屏息倾听,只能听到一阵阵压抑的抽泣。皇帝忍了片刻,才低声吩咐:“去叫安童丞相!”
不到一刻的功夫,便有人应声而入。我无力抬头,低垂的视线只能看到他的衣摆和靴子,上面满是泥土和血污,显然是混战之后未及拾整。
“她醒了,朕叫你看一眼,你可安心了?别说话,不要扰她……”忽必烈低声嘱咐,心有余悸似的,说话间都带着草木皆兵的味道。
安童果然一声不出,沉默地上前,在我榻前俯下身子。我伏卧在榻上,艰难地转过头,才看清他的脸。那面颊似在一夜之间消瘦下来,满脸戚容,眸子原本暗沉无光,此刻才多少有了神采。
我勉强一笑,示意他安心,他一时怔忪,嘴唇翕动,却说不出话来。怔怔凝视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