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给他用了固定带。为了让厉演能好好休息一晚,便随口说了个没味道的白粥,实际上他什么也不想吃。
他每天休息的时间也足够长,天蒙蒙亮就会醒,撒谎无非是想让厉演和季常青不用那么早起来忙活,为他操心。
短短的几天,厉沛又清减不少,长短合适的病号服并不合身,空空荡荡,聂寻秋觉得窗外探进的风大了一点,滑动着关上半截。见他想从椅子上起来,连忙过去扶住厉沛的小臂:“过几天就好了,到时候身体也需要营养,要我抱么?”
刚问出口,聂寻秋觉得厉沛不管答要或不要似乎都不太合适,他躬身,手臂穿过厉沛的腿弯,腰部施力,轻轻地将对方抱起。
体温蜂拥而至,传进他的胸膛。鼻尖萦绕着的是浓重的药剂气味,在厉沛身上也成了芳香。两三步的距离,他却觉得自己抱着一朵轻白绵软的云,踩在天边,走到了永远。
时间很短,贴得太近,厉沛在那十几秒里思绪翻飞,如同被风吹散的一树杨絮。他还没有来得及说“不”,就感觉到自己脱离地面,下意识地伸出手环住聂寻秋的脖颈,眼神无处安放,胡乱地落在聂寻秋的鬓角。
他应该是洗完澡就直接过来的,那儿的发色仍然乌黑,还有些湿,这时候洗发水的味道还在,厉沛嗅了一下,从混杂着药味的气息里辨别出一丝柑橘的甜,和聂寻秋这么冷峻深沉的样子的确不太贴。
要不然下次换成薄荷吧?
等等,他这是在……肖想这个人么?
聂寻秋浑然不知厉沛胸中的汹涌,他将手中轻盈的云彩放下,微微垂眸:“我给你打点热水,擦擦脸。”
厉沛含糊地应了声:“嗯。”
等聂寻秋转身过去忙活,他听见水流击打小盆的声音,目光停驻在那把轮椅上,才想起自己明明可以将轮椅挪到床边,站起来爬上病床去,压根不需要多此一举,被抱着走这几步路。
明明以前更亲密的事也做过,却都不曾像现在这样,仅仅是一点点体温,就能勾得心脏阵阵躁动。
是它刚刚才被修补好的缘故么?
被托抱住的时候,他能感觉到聂寻秋的心跳得很快,像踩空阶梯,失了速,如此剧烈。
厉沛望向窗外,瞳孔被晴灿的阳光刺得收缩,他解开胸前的一粒纽扣,用手指捏住衣领晃了晃,让薄薄的衣料鼓扇空气,带出一小阵风。
聂寻秋准备好了毛巾和水,见厉沛微微眯着眼,被光吻出柔和清透的轮廓,像他说不出派别来的古典油画,让他想到嫩绿的草坪、林荫之下放着的红苹果、白色气球,和乘风而行的纸飞机。
他拉上一层半透明的纱帘,最耀眼的那束光紧贴着他线条流畅的手腕,走过手背蜿蜒曲折的青色血管,然后被切割得细碎,丝丝入扣,像莹润的珍珠,朦朦胧胧一片。
用手指试过水温,他将帕子拧得不那么干,为厉沛擦脸。
为了干净,聂寻秋使了些力,动作不重,容易被疏忽的耳后和颈侧也仔细地擦过。厉沛白皙的皮肤上浮出了淡淡的粉色,不知是因为太阳的烘烤还是热水的蒸腾,他就像拿着一杆画笔,走到哪里,哪儿就被点上了红晕。
厉沛由他握着一只手,感到自己的掌心也被温热的毛巾擦洗着,有些痒,忍不住蜷了蜷五指,那人感觉到,绕开手掌之前捏了捏,撑开指缝,搓了几下。
聂寻秋还和以前,话不多,只是闷头发出均匀的呼吸声。厉沛才注意到眼前洁白平整的衣领,他穿着白衬衫。搜寻了一下记忆,这个人对衬衫没有太大偏爱,会穿,但因为白色醒目,多数时候会主动避开。
衣摆扎进裤子里,会显得精神不少。他将袖子在胳膊上挽了几圈,剪裁得当的设计突出肩线和腰身,天气热,再穿正装那样挺括的面料会闷,聂寻秋身上的这件很单薄,能透出些许皮肤的颜色,和精壮的肌肉线条。
不少年,也不儒雅。
却像是很适合拥抱。
意识到自己又在走神,厉沛晃了晃脑袋,正好聂寻秋将不用脱衣服就能擦到的地方擦完了,他赶紧道:“其他地方就不用了……我自己另外找时间擦擦。”
其实该不该看的地方,以前都被聂寻秋纳入过眼底,但他尊重现在的这段距离,将毛巾收回,抬手看了眼时间:“我差不多该去上班了,今天只用跟两台手术,下班时间会比较早。有没有什么想玩的东西?带来给你解解闷。”
聂寻秋用了“跟”字,厉沛心知那是大型手术,两台加起来大概也会超过十个小时,久站和各个手术室里连轴转也好不到哪里去,第一台最早九点开始,下了班也是晚上,这算哪门子的早。
厉沛想了想:“一把年纪了,还能玩什么。小从那个傻孩子把什么跳棋象棋都搬过来了,我一个人怎么下。嗯……给我租几张电影吧,动画的,歌舞电影都可以,听个热闹,不用过脑子。”
“好,”聂寻秋看过的电影不多,但还是记在心里,点头,“晚上我来陪你下棋。”
他的口吻很平淡,却像个约定,厉沛也知道他一定会前来。
晚上七点半的时候,聂寻秋总算出了医院。
午饭是一点半左右坐下来草草刨进肚子,下午的那台两点钟开始,结束比他预想的晚了半个小时。他来不及吃饭,简单地喝了半瓶葡萄糖和大量的水,洗了把脸,换回白天穿的衬衫,工作时向同事打听好了音像店和具体的动画电影,聂寻秋怕耽误,赶过去照着记下的清单问店员借。
到医院时厉沛仍是一个人,厉演到底是掌管了家大企业的人,他还有妻儿和事业要顾,所以在病房陪到八点的时候,厉沛就将人赶走,放他回去加班。
“来晚了,”聂寻秋推门进来,他将一口袋的碟片放下,“除了电影,我还租了一点动画片……我看的少,都是同事给我推荐的。”
厉沛有些好奇,他让聂寻秋把影碟都拿出来,看到上头花哨的外壳,心里也有了底,他笑:“你的那位同事,应该有小孩儿了吧?”
还是学龄前的。
聂寻秋顿了一下,大概是被厉沛的笑容晃的,他连忙收走那些光碟,头一回感到丢人,清了清嗓子:“明天给你带新的。”
就这么自然而然地,又留下一个约定。
“吃了么?”厉沛指指床头的保温桶,“大嫂煲了汤,我没胃口,就只喝了粥,现在应该还是热的。”
聂寻秋不算饥肠辘辘,但嘴里泛酸,他抽了椅子,坐下来,旋开盖子,汤的鲜香扑鼻而来。是鸡汤,撇去了油,因而清亮,没放乱七八糟的药材,不用尝也知道,煲制它的人很用心。
他盛了一勺,用眼神问厉沛要不要喝,对方摇头,这才吹了吹,喝进嘴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