么话啦,什么表情啦,吃了什么啦。一字一句,显然于男子是十分清晰,但却看不出女子有任何情愫。唯一亲近的片刻,是有一次缘缘冷到了,搓手取暖。男人怜爱,握了她双手为她呵气暖手,缘缘有点害羞有点不自在,马上缩回了手。偏生这男人每每读到这里,还要回味好久。
真是莫名其妙,莫名其妙地心酸。
男人颓废深居,家里访客倒不少,有老有少,有男有女,有时一两个人,有时一大群人,轮番劝慰开解。颜缘起初还好奇听听,后来就飘来飘去看石头了。因为那男人的态度就跟石头一样,还没石头好看呢。
有一天,来了一个和男人有几分相似但年龄更长的人,男人叫他哥哥。颜缘便在一边听。
哥哥给他带来一箱子书,佛经老庄心灵鸡汤。男人瞄了一眼就扔到一边:“你觉得有用?”哥哥不作声,又拎来一箱子酒,两人对坐喝了大半天,结果啥都没说。
颜缘摇头不已。
就这么过了很久,一个大酒窝大长腿的帅大叔第N次登门。
颜缘还记得这位帅大叔,超级话唠。不料这日,他统共只说了两句话:
“老大,我撑不住了。”
帅大叔面容虽帅,气色却糟:“你爱怎样怎样吧。底下千把号人,发些遣散费就是,让天成早死早超生。”
男人冰一般的神情终于有些松动。
过了几天,男人收拾一新,表情坚定地出了门。
明明出了门,他又快步回来,将颜缘栖身的月光石取出来,揣进靠胸口的衣兜。
他按着月光石低声道:“缘缘,我大概走不出来了,可我不能不迈出去。那是我该担当的,也是我们三个人的责任,是不是?”
颜缘就这么,第一次跟着石头出了门。
男人所到之处,人人惊喜,处处掌声,还有人捂着眼睛哭。
经过一间办公室时,男人不受控地侧头看过去,只一眼,又坚决别过头。
颜缘就这样跟着他去了很多地方,看了很多事。印象最深刻的一次,是男人在一个很隆重的场合和政府签署了一个协议,和一位颇有书卷气的什么齐书记握了握手。只有那一刻,她才看到男人嘴角微微泛起的笑容。
但她看的最多的,还是男人深夜的辗转反侧,以及满抽屉的药片。
她的意识渐渐趋于模糊,她觉得,自己好像应该安心地离开了。
直到那一天,男人开着车经过滨江大堤,猛地一个急刹车,以惊人的音量爆了一句粗口。
颜缘没听清,但她看清了他的眼睛,一瞬间殷红如血,狂暴如狼。
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只看到一对偎依的男女,除了女的看上去肚腹圆凸状似怀孕,没什么异常。
但男人的怒火就像发射台被点燃的火箭,大到似要冲破地壳。
颜缘突然觉得肝胆欲裂,心痛欲绝,她扑过去,想要拉住他,却只穿过一片虚空,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男人一脚油门轰了过去:“我要杀了你!”
车子像碾豆腐似的从那对男女身上碾过去,越过滨江大堤翻入长江。
江水灌进车子,鲜血渐渐洇开,男人摸着胸口的月光石,说了最后一句话:“这样也好,缘缘……”
“不!不!”
颜缘拼命想要推他,想要推开窗户。她明明看到头顶江水荡漾着拍着太阳;城市的楼宇被水波折叠,弯长的影子一晃一晃;她明明看到男人还在笑,看到他手在动——他可以自救的!他可以自救的!
可他只是捂着胸口的石头笑,裂开嘴角笑,直到最后一个气泡从他嘴里溢出,他缓缓垂下了头。
重见天日时,一大群人围着他俩哭。
“如果有来世,你们不要再错过。钟宸,颜缘,你们一定要在一起!一定!”众人哭着喊出这句话时,颜缘顿时如雷轰顶,她想起来了,一切的一切……
“妈妈,如果有下辈子,我再给你当儿子。这次,我不要妹妹了,我要一个爱我的姐姐,就像你爱舅舅那样的。我还要个好爸爸,他永远不会伤你的心……”
儿子消失前,这样说过。
“这样活着,我情可自己死了,也许还能在另一个世界相遇。”钟宸酗酒之时,这样说过。
是啊,下辈子。如果有下辈子,钟宸,我绝不让你伤心难受一分,钟宸,我会用尽力气来爱你。如果有下辈子,我的儿子,一定会叫你爸爸。下辈子,下辈子…
不知哪里来的疼痛击穿了她,颜缘陷入一片黑暗。黑暗尽头,隐隐有蓝光,就像月光石一样。
☆、课堂重生
从剧烈的疼痛中醒来,颜缘慢慢睁开眼睛,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老旧的原木课桌,木纹深刻,黢黑油亮。桌面上,有数不清的蛀虫洞,还有道道幼稚拙劣的刻画。
这是哪里?她费力的动了动手臂,粗粝的木纹划过她的皮肤,给僵硬的身体带出微微的酸麻,她抬头看去,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在一间破旧的课堂上,周围好多小娃娃正朝着黑板背着小手念课文。
有个卷发女人向她走过来:“颜秀芬,你怎么啦?以前从不在课堂上打瞌睡的?”
她努力抬起身子,从趴着变为端正坐姿。仅仅一个动作,就让她汗出涔涔,心口针刺刀绞般的疼痛再次袭来。她捂住胸口努力抬头,待看清眼前人时不禁大吃一惊:圆圆的脸,和蔼的眼神,眉毛有些粗乱,微厚的唇格外憨厚,配上染成漆黑,烫成细卷的土气短发……咦?这不是她的小学班主任唐老师吗?怎么唐老师还是以前的样子?
颜缘有些发蒙。又一阵强烈的心疼袭来,她一手紧紧捂住心口,一手抵住桌子,垂头低声呢喃:“心口好痛啊,怎么回事……”
“多大点孩子,知道什么心口痛?肯定是吃了什么不合适的,胃不舒服。”唐老师在她跟前蹲下来,绵软的手伸到她胃部,用掌心位置用力向下推挤。“老师给你揉揉。”
颜缘推开她的手,细碎柔软的头发滑了下来,遮住她的小脸。她的眼神在发隙间丝丝分割,涣散如缕:“钟宸呢?我要钟宸,钟宸……”
“颜秀芬,你到底怎么啦?算了别上课了,回去看医生吧。”
颜秀芬?颜缘再次皱了皱眉头,这个名字,自己不是早就改了吗?就连爸爸妈妈也早不这样叫她了。颜缘模糊觉得,自己应该是做梦回到小学了?可自己不是,不是死了吗?死人还有梦?
唐老师为她收拾了书包,帮她斜跨在身上,又牵了她的小手送出教室。颜缘糊里糊涂站起来,一步步往外走,却骇然发现自己比课桌高不了多少!
她终于认认真真地打量四周,发现教师里的娃娃们都看着她离开教室,一脸羡慕。其中,依稀仿佛有一些儿时伙伴的样子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