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夜里轮流值守,万万不能出了差错。
他的几个得力手下一口答应,让他只管放心就是。
“将军,如今打了胜仗了,你那把宝贝似的剑,可以给我们把玩把玩了吧?”其中一个叫周寒的笑着揽过他的肩,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腰间的那把越女剑。
苏豫笑了笑,他知道自己这几个手下,成天惦记着他这把越女剑,毕竟是把价值万金的宝剑,谁不想拿在手里舞上几剑呢?
他向来对这把剑视若珍宝,从不肯轻易借人。只是如今刚打了胜仗,他也该好好犒赏一番手下众人,既然他们喜欢这剑,就借他们把玩一阵也无妨。
于是他便利落地解下腰间佩剑,扔给周寒,笑道:“拿去,可别给我弄丢了。”
手下人一哄而上地去抢周寒手里的剑,一边抢一边还嚷嚷着:“放心吧将军,明儿一早准还你。”
苏豫笑着出了客栈的门,将一院子的喧嚷都关在了里头。
他下了门口的石阶,朝左一转,便进了客栈隔壁的那间铁匠铺子。
铺子里头倒是不见铁匠的身影,只瞧见两个年岁相仿的小姑娘,正围在一处看着刚打好的一柄铁剑。
听见脚步声,身形略高些的那个姑娘率先转过身来,惊讶地看着他:“你不是住在我家客栈的那个大将军吗?怎么跑到这铁匠铺子里来了。”
“你是秦伯伯的女儿?”
那姑娘点了下头,“是呀,我叫秦蓁蓁,草字头的那个蓁。”
她身侧的那个少女这时才转过身来,怯怯地拉着秦蓁蓁的衣袖,小声问道:“蓁蓁,他是谁呀?”
秦蓁蓁笑着将她拉起来,“他呀,叫苏豫,别看他的年纪没比我们大多少,不过可是个大英雄呢!”
那少女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,紧张地攥紧了衣角,小声道:“你是来找我爹爹打剑的么?爹爹在后院呢。”
苏豫点了下头,“那就劳烦姑娘带我去后院吧。”
“跟我来吧。”少女恋恋不舍地从一旁的铁剑上挪开了目光,提起裙摆朝后院走去。
苏豫跟着她进了后院,这铺子虽小,后院倒是十分宽敞,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旁,种着好些槐树,开着满枝的白花,香气清幽,闻着竟是格外舒心。
少女见他一直盯着那些槐花看,便停下了步子,仰起脸看着他:“你喜欢槐花么?这香味好闻的很,我可喜欢了。”
苏豫还未来得及回答她,却见前头的屋子里不知何时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。
“娇娇,不是让你跟蓁蓁去玩儿么?”男子走过来,伸手揉了揉少女的脑袋,眉眼间满是慈爱。
娇娇伸手指了指苏豫,委屈道:“铺子里头的伙计不知道去哪儿了,我和蓁蓁姐姐在帮爹爹看铺子呢。正好这个哥哥说要找爹爹,我就带他来了。”
那男子这才抬头看了一眼苏豫,疑惑道:“不知公子找我何事?”
苏豫连忙上前一步,朝他行了一礼道:“在下苏豫,此番前来,是特意感谢师傅造剑之恩。”
男子盯着他看了许久,才终于想起了什么,眉目舒展,爽朗一笑道:“原来是安定将军,久仰久仰。难得将军还记得子越这个粗鄙的铁匠,实在是子越之幸。”
苏豫赶紧摆了摆手,脸上有惭愧之意,“师傅这是哪里的话?多亏了您造出这把万中无一的越女剑,又亲自送到京都,不收一金一银献给朝廷,指名要送给我以作出征之用。若没有这把越女剑,此仗怎能胜的这般顺利?”
楚子越笑道:“宝剑配英雄,将军年少英雄,自然配得上这剑。”
一提到越女剑,二人竟是有说不完的话。楚子越当即便取了酒来,两人把酒言欢,直到傍晚,苏豫才离了铁匠铺子,回到客栈歇息。
他本就不胜酒力,只喝了几盏酒便有些醉了,踉踉跄跄地回了二楼的房间,沾了枕头便睡着了。
梦里没有沙场上的鲜血与白骨,只有京都那繁华的十里长街。
入梦时,他并不知道,待他睁开眼,仍会看见那如牡丹花般艳红的血。
翌日清晨,楼下一阵嘈杂的喧嚷之声吵醒了他。
他不耐烦地披衣起身,打开窗子朝院中望去,却见他的几个手下正围在囚车附近大声地争吵着什么。
苏豫微微皱眉,揉了揉眼睛,却见那囚车里头空无一人。
他心中陡然一惊,也顾不上衣裳还未穿好,就急急地冲下了楼。
“怎么回事?”
苏豫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囚车,转过头来冷冷地盯着他的几个手下,“不是叫你们轮流值守吗?怎么让人给跑了?”
陛下特意叮嘱,要留几个活口回去细细审问,如今让他们跑了,该怎么和陛下交差?
“将……将军,是属下疏忽了。”其中一个手下颤抖着声音解释,“属下也是方才探查了一番才知道,咱们的队伍里头混进了个西南人。许是前几天打仗时,那人见势不好,就趁乱剥下了咱们一个战死的弟兄身上的衣服,换上之后混进队伍之中,一直跟在囚车后头。昨儿晚上,轮到他和周寒值守时,他便从袖中取出早就备好的迷药,将周寒迷晕,又夺了他手中的越女剑,硬生生砍断了那些俘虏手上的枷锁,将他们救了出去。”
苏豫怒道:“混进了西南人,怎么到今儿个才发现?”
那手下战战兢兢地说道:“将军恕罪,属下的心思全在那些俘虏身上,一时间就没顾及旁的人。属下也是刚刚去那人的房间查看了一番,发现他随身的包裹中并没有军中的信牌,且还带着迷药之物,这才发觉不对。”
苏豫沉了脸色,这个俘虏还真是机灵,眼瞧着周寒手里有越女剑,才挑着他下了手。除了这越女剑,寻常佩剑是砍不断那些特意用玄铁打造的枷锁的。
他朝外头看了看,冷声问道:“派人去追了吗?”
“所有弟兄全都出动了,那些人没有马匹,想来是跑不了多远的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苏豫大步流星地走到客栈外头,见长街上空无一人,原先驻守在附近的弟兄们都急着去追赶那伙俘虏了。
他这才放下心来,复又回到了客栈的院子里,皱眉看着那辆已被砍成碎片的木囚车。
目光往一旁挪了挪,苏豫忽而瞥见院子左侧那道青灰的矮墙底下,落着几片素白如雪的槐花花瓣。
一种浓烈的不祥之感慢慢涌上他的心头。
客栈的院子里并没有种什么槐树,因而那些花瓣,显然是从隔壁院子里贴着墙根而生的那株槐树上落下来的。
而昨夜并无风雨,那些花瓣不会平白无故地从树枝上掉落。
除非……是有人从这道墙上翻了过去,碰到了一旁的树枝,惊落了这一地的似雪的白。
☆、旧事(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