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显明哥?”文显明的声音越来越低,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,最后似是在喃喃自语,她叫了他一声。
“恩?”文显明再看向她是已带上了微笑,“我很喜欢Wilde的一句话: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是自私,让别人按自己的意愿生活才是。Wilde的个性狂妄不羁,他却是可以依从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、为自己而活。”
“那么显明哥,你不是在为自己而活么?”她似懂非懂。
文显明摇了摇头,苦笑,声音轻的能随着空气散去:“我一直都是身不由己。”他喝了一口茶水,又对她一笑,语气肯定。“不过,我会努力,为自己而活。”
她点点头:“我觉得,我们都是应该为自己而活的。”
“我向往以后的中国会出现那样的一个世界:它没有侵略,没有压迫,没有纷争。中国人不会戴着有色眼镜去看洋人,外国人不会瞧不起中国人,中国和各国都可以和睦相处相互尊重。”文显明看着她,压低的声音中有些许的激动。“工人和资本家也是平等的,农民和官僚也是平等的,不再分什么三六九等,每一个人都可以为自己而活!”
“上了大学以后,渐渐明白了许多道理。”文显明一向冷静自持,大概觉得自己方才的样子有些忘形,缓和了语气。“呀,差一点把正事给忘记了,小斐让我来接你一起去看今天晚上的电影,我约了徐青,你们正好见一见她。”
“徐青?”她问。
“恩,我的女朋友。”文显明又补上一句,“大学同学。”
那时她第一次听到徐青的名字。
那时她没有想过,大概文显明那时也没有想过,最后文显明娶的那个人,是她。
季思凡看着书发了一会呆,叹了一口气,把书合上了。门边挂着一个镜子,镜子下边放着洗手盆,她站在书架这边,都能看到镜子中的自己的样子:烫着最时髦的头发,精致修身的暗纹旗袍,到了一定年纪的女人,不用太多动作,都可以是万种风情。
徐青……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徐青时徐青的样子:在女学生中随处可见的短发,学生式样的蓝布衫黑裙子白袜子小皮鞋。五官有几分的清秀,面部线条却有些僵硬,笑得不多。她对文显明解释迟到的原因:“妹妹发烧了,我带她到附近的医院打了一针。”她的身后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,柳叶弯眉丹凤眼,樱桃小嘴一点点——那是徐莲。
因为陷入回忆,所以季思凡并未注意身后有人进了屋子,冷不防被人从身后抱住。张啸林的拥抱一向野蛮,她只是身体僵了一下,然后身子在他怀里慢慢放松了。张啸林低头嗅了嗅她的头发:“给你找的这些书,喜不喜欢?”
爸爸,显明,好可惜,你们没能够保护我一辈子。
“喜欢,”季思凡把书插回了书架,“有书看,在屋子里就不会太闷。”
“若是嫌闷,便出门去逛逛。”张啸林说。
“恩,”季思凡随口答应着,“这可是你说的,我要是嫌闷想出去逛逛,你可不许让人拦着。”
“好,我说的。”张啸林笑着应道。
“最近不忙么?怎么看你好像清闲了许多。”季思凡状作无心问道。
“是不忙,刚刚结束一些事情。”张啸林显然不愿多谈,向季思凡脖颈处偷香。“怎么,嫌我烦你?”
“我怎么敢。”季思凡象征性的推了推他,“别闹……小心给人瞧见了。”
张啸林吻著她,含糊的说:“他们敢……”
季思凡不再出声,反正她也挣不开他。摸透了他的脾性,只要一切顺着他,他就不会在别的事情上面乱发脾气。她最近累了,也不愿再和他闹。他们两个这么处着,倒也相安无事。
第十九章
季思凡不知道的是,阿四把她送去山上的那时候,斋藤刚刚找了张啸林“谈心”。张啸林没想瞒日本人多久,只是无所谓道:“一个女人而已,文显明死了,我便要了。”
此前日本人在季思凡的事情上已经对张啸林明里暗里暗示警告多次,可若是张啸林执意如此,日本人也是无奈的,毕竟他们在上海还是需要仰仗张啸林的势力做事。而且斋藤一向与松井石根不合,张啸林算是松井石根的人,斋藤也不好真的对张啸林做什么,只点到为止的说了几句便让张啸林回去了。
张啸林做事雷厉风行,立即察觉出了其中是谁在捣鬼,也能大概猜到是从哪里传出的风声。此后对娄丽琴愈发冷淡,对吴静观也渐生提防之心。山上的小楼本是当初上海动乱时候他为全家找的隐居之地,感觉这里用来藏季思凡很好,少了家里的太太们,季思凡给他的好脸色比平日里要多上一些。
神仙眷侣的生活也不过是这样吧。看着赤脚站在门前的季思凡,张啸林心满意足的在心中叹息。
不在张公馆,山间别墅的佣人少,季思凡的穿着也随意了些,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居家睡袍,松松垮垮的,人也瘦了不少,像是马上要被风吹走似的。张啸林快步走上前去,把西装外套脱下披在季思凡身上,晚风吹拂下他的声音不自觉柔了起来:“怎么出来了?”
“你还没回来。”季思凡说,“想在山里面走走,看看风景。”
“那也得先把鞋子穿上,”张啸林的下巴贴着季思凡的头,感觉一切不真实极了。季思凡在他身边的每一天,他都觉得像是偷来的,说出话的语气都不像自己。“穿的这么少,着凉了怎么办?”
季思凡也不说话,顺从的把头靠在了张啸林怀里,让他抱着回屋。
张啸林贪恋美人,一直闹到第二天傍晚才肯罢休。王有桢开车带阿四来给张啸林送文件,张啸林坐在山间别墅的沙发上看着文件,季思凡突然道:“我想听戏了。”
“听戏?想听什么?”张啸林问。
“随便什么,”季思凡恹恹的放下手中的书,“看书看多了也会烦,在山上又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做。”
“你看的这是什么书?”张啸林突然凑过身来,“《秋海棠》?这是讲什么的?”
“一个戏子,和军阀家的姨太太相爱了,最后两个人被军阀拆散。”季思凡道。
“怎么,你还想去看戏的时候爱上哪个戏子?”张啸林道。
“你这人怎么蛮不讲理。”季思凡有些恼怒。
“对不起,思凡,我太怕了。”张啸林抱住季思凡,难得低声下气的来哄她。“但是你要记住,你只能在我身边,只能在我身边。”
第二天,王有桢开车来,带着张啸林和季思凡去戏院。
“你最近怎么这么得空?”季思凡问。
“陪你,总是有空的。”张啸林道。
“你用这话骗过多少人?”季思凡笑着问。
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