熄令里烛火,苏伯言从外将殿门关上,走出这座巍峨殿宇,随在他后头的伯安伯玉才放松下来,心有余悸。
“刚才差点吓死我了,我以为皇上要把我们拉出去砍头呢!”伯安拍着胸脯,胸腔心跳久久缓不下来。
伯玉也道,“君心难测,幸而皇上没有真生气。”
顿了下,看着前方慢行的背影,“公公,下次可莫要再这么扫皇上面子,皇上能容忍一次两次,未必会一直宽容。”
苏伯言没有回头,也没有回话,黑眸抬起眺望漆黑际,嘴角薄勾的弧度讥嘲若有似无。
君心难测,他何尝不知。
皇上将他提上来,既想把他打磨成锋利的刀去对弈王进,又恐慌他借势揽权壮大野心,成为下一个王公公,遂行一番可笑的试探。
皇宫里便是如此。
处处都是算计,步步如履薄冰。
偌大宫廷,寻不到一处能让人放下防备的地方。
思及此,视线不由自主往后宫某个方向看去,脚步也转了方向。
第十七章 嘴巴贱点不是毛病
“公公你去哪啊?偏殿往这边走!”见着公公转了方向往另一边走,伯安忙开口提醒。
“你们先回去歇着,不用跟了。”前头男人冰玉声线淡淡传来。
伯安跟伯玉对视一眼,抬脚跟上。
他们两个现在是公公最得用的随侍了,自然是公公去哪他们去哪。
伯安又是个嘴巴停不下来的性子,跟着走的路上,忍了好几次都没能忍下来,“公公,皇上先前您跟以前一样硬骨头,莫不是以前皇上就认识公公?”
苏伯言嗯了声,“少时相识。”
得了回答,伯安兴致更高,“原来公公跟皇上还是少时故旧,如今皇上又把公公给提上来了,日后必然能得重用!”
“哦,皇上跟皇子们少时喜欢找长得漂亮的太监,套上狗圈,玩乖狗狗的游戏。”
伯安伯玉,“……”
伯玉想拿针线把伯安这煞笔的嘴缝起来。
前头,苏伯言眼里有了表情,漆黑深幽的瞳仁里,流动讥诮冰凉。
乖狗狗的游戏,狗狗听话了,能得一块骨头的赏。趴在地上跟狗一样啃着吃。
不听话,自是有罚的,穿皮刺肉。
他曾脖子上套着狗圈,血肉模糊,被皇子公主们拖行御花园,鲜红的血在汉白玉宫道上划下长长轨迹,那红色漂亮得刺眼。
后头跟着的太监禁了声,四周安静得很,十月夜凉,迎面而来的风吹得人发冷。
苏伯言加快了脚步。
……
皇宫北有望星楼,坐落在后宫跟御花园交叉处,供贵人们夏夜赏星。
这楼是前前朝皇帝兴建起来的,到得昭帝这一代,贵人们已经没有兴致大晚上爬上十几层楼喂蚊子,望星楼便荒废了下来,只隔三差五的打发几个宫人前来打扫维持干净,没其他用处。
“啪!”映冬一巴掌拍在脖子上,已经快抓狂了,“公主,大晚上的你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?看这里的蚊子太可怜了供上一点血肉吗?!”
那也别供她的血啊!
“闭嘴,喊什么喊?多大点事啊,我身上也十几个包呢!”公主甚是不耐烦,猫着身子趴在护栏上往下望,似要把黑漆漆的楼下盯出点花来。
“那你好歹告诉我你想干什么吧?你现在可就只剩下我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了!我被吸干了以后谁伺候你?”
“映冬啊,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,你看看我,十八个蚊子包,我什么了?你的血还能比公主的矜贵了?”
公主撩起袖子,白得发光的细嫩手臂在她面前晃了下。
看着上面鼓起一二三四七八九的包,映冬默默扯了身上帕子把公主一张脸包裹严实,“人家打人不打脸,防了坏饶巴掌也要防蚊子的嘴巴,别扯,包着。公主你全身上下也就剩一张脸有点价值的了,别祸祸。”
云鸢歌拍拍丫鬟肩膀,很欣慰。
她知道,映冬对她素来极好,嘴巴贱点不是毛病。
楼下,不远处有身影接近,当先人影云鸢歌极熟悉,化成灰都不会认错。
美眸一下亮起,拉着映冬飞快蹲到护栏下面,“来了来了,待会你乖乖闭嘴让我来!别怕,有我在呢!”
第十八章 她不要脸了,她要命
映冬木着脸。
“公主您能不能松松手,您掐的我皮快掉了。”
简直了,瞅着公主开始抖起来的身板,映冬恨铁不成钢,“你是公主,苏公公是奴才,身为主子你怕一个奴才做什么?”
公主惊奇的看着她,“你不怕?”
……怕。
一主一仆猫着躲饶时候,底下三人已经开始登楼,踩在木质楼梯上的脚步声回荡在昏暗空荡的阁楼里,越来越近。
云鸢歌感觉有只手掐上了自己的脖子,让她呼吸越来越困难。
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点子勇气,还没见着人,就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。
她还是怕苏伯言,怕那个狠厉阴鸷的男人。
她曾亲眼见识过这个人排除异己的手段,残酷,冷血。
因为失神,云鸢歌没注意到脚步声转瞬近在眼前,当先一人锐利视线往这边扫来,触及护栏下娇身影时候,不可察的晃了下。
“奴才苏伯言,见过公主。”
飞泉碎玉,悦耳声线传进云鸢歌耳里,在她脑海中炸起一片惊雷,把她从失神中炸醒。
木木抬头,对上停在楼梯口的男人,自下而上仰望。他背着光,从她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,也看不清他的眼睛,然她依旧能感觉得到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有多锐利,似随时要穿透她的心。
让她心慌不已,压迫骤至。
云鸢歌头一回佩服自己,心慌害怕成这样,她居然脑子还能缓慢转动,没忘了自己在这里喂那么久蚊子的目的。
“……苏公公,好、好巧啊。”
苏伯言薄唇微抿,眼神暗了一瞬。
少女蹲在那里仰头看他,头顶月光洒落在她包裹严实的脸上,露于外的杏眸氤氲着水雾秋泓,带着试探,怯生生。
如幼兽鼓足勇气探出了触角。
挠着他的心脏。
苏伯言收回视线,礼貌垂下眼睑,“奴才不知公主在此处,唐突了,公主勿怪。”
话毕,脚跟微转,往楼梯下转身,“时辰不早,公主早些回去歇息,保重身子。”
本来开口打那一声招呼,就已经把勇气力气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