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时三人,归来三人。
到胡克老爹家的旅店门口时,正好是凯特尼斯雪月一天中最明亮的时候。
伊恩踩在已经结冰的雪地上,看着阳光照在雪地上,竟生出恍若隔世的感叹。
明明不过是一天的时间。
昨天这个时候大阿莱娜树被砍,胡克老爹和杰瑞大叔一起出门,杰瑞大叔却没有跟着一起回来。
苏珊大妈推开那扇门的时候,伊恩几乎要哭出来。
“胡克,伊恩你们回来了!”她先是拥抱了伊恩,然后抱住了胡克老爹,“阿莱娜保佑。”
“杰瑞呢,怎么没回来?他的肉汤我都已经料理好了,我又额外准备了几个菜,就等你们回来一起吃。”
苏珊大妈往二人身后看了看,“杰瑞呢!”她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,“胡克,杰瑞呢?”
胡克老爹低着头,没有说话,脸上隐隐又濡湿的痕迹,不知道是不是融化的雪。
“我爸爸走了。”
苏珊大妈看向裹得严严实实的人,“你是约瑟芬吗?孩子,来,让大妈看看你。”
约瑟芬脱下脑袋上的帽子,解了围巾,扑到了苏珊大妈的怀抱。
“这都好几年了,我都没想过能再次看见你。当时你分化为,被蒙利尔家的亲兵带走,我们都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。”苏珊大妈越说越伤心,低声哭起来。
四人坐在桌子上,中间放着一锅热气腾腾的肉汤,肉汤的热气蒸腾而上,像是不明的图腾。
伊恩尝了一口汤,和之前在杰瑞大叔家吃到的味道一模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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伊恩恍惚之间看见一个瘦小身体坐在那里,他的灰色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,露出好看的灰色眼睛。他放下勺子,很久没有说话。
坐在一旁的约瑟芬也很安静,她夹着放在自己面前的菜,吃几口便放下筷子。
“约瑟芬,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吃尼斯兔肉吗,杰瑞还说,幸亏你生在他家,不然哪来这么多尼斯兔肉吃。”
胡克老爹一向大嗓门,当他说出杰瑞的时候,原本无言的四人显得更加安静了。
他的声音越来越小,最后几个字好像是被他吞了一样。
伊恩双手垂在两侧,使劲地搓了搓裤子。他把脖子上苏珊大妈给他的吊坠摘下来,“大妈这个还你。”
苏珊大妈接过这个吊坠,放在手心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。
“苏珊,我之前看见霍华德了。”
“啊。”苏珊大妈的满脸的不相信,“怎么可能,霍华德早就在几十年前死掉了。”
她故作镇定地将项链挂会脖子上,可是怎么也扣不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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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克大叔一句话也不说,挪到苏珊大妈边上,替她扣好了搭扣。
“我不仅看到霍华德,我还看见卡尔了。”
“还有多恩家的小儿子,老约翰家的......”胡克老爹一边说着,一边拿出指头点着,一个一个,生怕自己说漏了哪一个。
“苏珊,我看见当年战死的那些孩子们了。”
“他们衣衫褴褛,却面带笑容,唱着《阿莱娜曲》回家了。”
“笑着就好,笑着就好。”苏珊大妈这么说着,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。
天空渐渐暗下来,四人坐在桌子上,胡克老爹和伊恩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苏珊大妈说了,大妈将吊坠紧紧攥在手里,“阿莱娜保佑,阿莱娜保佑。”
柔柔的阿莱娜的歌声传过来,伊恩和胡克老爹、苏珊大妈都跟着唱起来,约瑟芬好似没有反应过来,接着也跟着唱起来。
“咚咚咚”窗外传来有节奏的撞击声,伊恩推开窗户,看见那只啄过他一口的斯诺特站在窗台上,其他几只斯诺特绕着杰瑞大叔家的屋顶飞来飞去,不时发出叫声。
“老爹,它们是饿了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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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,伊恩,它们是在向杰瑞道别。当初杰瑞救了受伤的斯诺特,那只斯诺特把自己的九个蛋送给杰瑞来报恩。现在杰瑞走了,它们也要走了。”
“就算是从小跟着杰瑞,它们也永远属于凯特尼斯的荒原。”胡克大叔向它们挥挥手,就算是做最后的道别。
那只站在窗台的斯诺特在就钻了进来,站在约瑟芬的肩头。
约瑟芬用一根手指摸着它的羽毛,斯诺特扑腾着又飞到伊恩的肩膀上。
“胡克老爹,他不走吗?”
胡克笑着说道:“你是它的主人,他当然要跟着你,”胡克老爹一拍脑袋,“你昨天被斯诺特咬到的伤口怎么样了。斯诺特可是很凶猛的,我让你苏珊大妈去拿点药给你涂。”
苏珊大妈立刻去拿了一瓶小瓶子,伊恩却总是躲闪,“大妈,我自己涂就可以了。”
伊恩双手接过药瓶,手套早就被摘下,白皙的两只手上一点没有受伤的痕迹。
“胡克你竟是胡说,伊恩手上一点没有伤。”
“不可能,明明之前,我都看见了。”
斯诺特站在伊恩肩膀上,喙上面还沾着点红色。它黑色的眼睛盯着伊恩,又展开翅膀飞走了。
“大叔,我一向好得快,更何况当时斯诺特没有用力。”
屋子里烧着壁炉,加上地板下面的取暖装置,整个屋子很是暖和。
伊恩到了房间才把不属于他的衣服脱下,露出里面沾满了血的衬衫。
衬衫已经彻底不能穿了,伊恩把它从身上扒下来,放在特制的溶剂里面,衬衫很快就消失了。
浴室里的热水器一秒速热,伊恩一打开就是源源不断地热水。他一跨入浴缸,过多的热水溢了出来,先是急促的一阵声响,接着就是珠子掉在地板上一样,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。伊恩听着这水滴声,竟睡了过去。
今天实在是发生太多事情了,伊恩梦见那个在军舰上被他杀死的人,梦见和克里斯托弗的交锋,梦见托马斯朝他挥手,梦见杰瑞大叔和他们一起喝着肉汤,他家的斯诺特乖巧地站在横梁上。
明明知道是在梦中,伊恩控制不住地笑起来。
还有那穿着黑袍子的怪人,他用熟稔的语气喊着他的名字。
“伊恩,到我这边来。”
伊恩突然惊醒,一下子从浴缸中站起来。
伊恩看着双肩上已经长好的伤口,裹了浴巾就出门了。浴缸里的水变得有些红,一地的水渍,不过这些都交给自动清洁系统处理。
伊恩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,不知道自己的过去,伊恩这个名字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取得。在战场上发现赤身裸体伊恩是个年轻的士兵,那个士兵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他身上,问:“你是谁?怎么在这里?”
脱口而出:“伊恩。”于是他就用“伊恩”这个名字活了下来。
从他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是这番模样,他不会老,不会生病。
就算受了伤,也能很快恢复。
他不知道自己多少岁了,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
一天突然死掉。
房间里的壁炉的火烧得正旺,伊恩不由得凑过去,坐在壁炉旁边取暖。
比起同科技的取暖方式,伊恩更喜欢这种原始的方法。光是看着跃动的火苗,就让人心底蒸腾起一股暖意。
蒙利尔家族的行宫的大火,伊恩有一瞬间也想这么跳进去。
他想和火焰舞蹈。
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,看来那场大火已经停了。凯特尼斯的领主和他的继承人都死在那场大火中
凯特尼斯的黑夜总是格外漫长,总是格外寂静。
这个时间点,在首都星,才是夜生活的开始。
伊恩真的有点舍不得这里了。
学校选课通知早早发到他的光脑,导师开始催他的论文。来凯特尼斯经历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,却没有做好正经事--关于阿莱娜的报告一个字没有动。
星际许可滞留时间就快到了,伊恩一边画着那天在雪地上看到的阿莱娜,一边想着怎么把这五万字的论文混过去。
导师手下这么几个学生,也就自己手气不好抽到这个课题,其他的同学哪个不是好课题,还有的就呆在首都星,研究《论首都星的植物种类的多样性》这种前人早就研究烂的课题。
每年元老院总是会拨下一笔款项给学院研究课题,现在想做课题的人不多,这些钱就分配到一些毫无研究价值的而课题,好消化掉这笔钱。
伊恩瞥见那条搭在椅子上的裤子,他把那裤子也倒上溶剂,裤子像是泡泡一样,瞬间消失了。
咚的一声,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。伊恩捡起来一看,就是那时候那个黑袍人递给他的那个小木盒。
伊恩想起之前那个假托马斯,打了个冷颤。
伊恩来来回回摸了好多遍,就是找不到可以打开的地方。可是哪个黑袍人说可以打开,并且把这个东西递给了自己。
伊恩把这个“木盒”往枕头下一塞,枕着“木盒”睡了过去。
伊恩是被胡克老爹的敲门声吵醒的,他一开门,就看见胡克老爹慌慌张张的脸。
“伊恩,刚刚发消息说联邦会派出星际特派员来接管凯特尼斯。”
“凯特尼斯这么偏远,为什么联邦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?”伊恩的眼睛还没睁开,可是意识很清醒。
“克里斯托弗·道尔元帅报告的。”
伊恩想起蓝月下那个身影,想起那人往自己肩膀上用的两刀,伤口虽然好了,可是那痛感好像还存在。
“胡克,你把伊恩喊起来做什么?”苏珊大妈狠狠掐了一下胡克大叔的胳膊,还拍了一下。
伊恩梁了梁眼睛,笑着说:“大妈我想去看看阿莱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