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歇息吧。”
齐云天本能地拒绝了他的扶持,明明心口在不断发烫,疼得恨不得蜷缩下去,但他依旧强迫自己站得笔直。他依稀能感觉到,那是某种绝不能就此忽略的东西在作祟。那些东西印刻在他的骨子里,融化在他的血液深处,让他一度痛不欲生,又让他终将为此而活。他必须要想起来。
张衍牵了他的手腕,还在沉声规劝:“老师,我们走吧。”
“退下。”齐云天冷声开口,不想被任何多余的声音搅扰。
“您何必再想下去?”张衍却将他的手握得更紧,稍微低下头,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冒犯地在他耳边低声开口,“您看起来很难过。”
齐云天能感觉到某种柔软的,足以依靠的温暖近在咫尺,只要自己伸出手去,那些伤痛便能抚平。
要伸手抓住吗?
他莫名地有些动摇,扪心自问——为什么不去抓住呢?
张衍耐心且小心地扶持着他,另一只手随时准备环住这具颤抖的身体。他衔着一丝好整以暇乃至气定神闲的微笑,等待面前这个人主动做出选择。
然而齐云天却挣开了他的手,睁开眼的一瞬间,眼中几乎要迸出刀子一般的光:“我说了,退下。”
张衍不易察觉地一挑眉,将中途落空的手收回,报以疑惑的口吻:“老师?”
齐云天却已无力理会他,他只觉得心头有什么东西在一瓣瓣寸寸剥落,露出鲜血淋漓的内里。
他想起来了,他想起来了……自己确实曾经仔细清点过这片连绵的亭台楼阁,就在入主玄水真宫的不久之后。他怀着从未有过的坚决走过每一块砖石,验看着这片洞府。这是他此生权力的起点,他将从这里登上那个高而冷的位置。他当然要记得,永志不忘。
可是真是教人迷惑,当初的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坚决?又是因为什么而渴望权力?
“老师,”张衍低低叹了口气,执意虚握住那只发抖的手,拇指摩挲过他的腕骨,“您告诉过弟子,求真问道,需得戒骄戒躁,勿生杂念。”
齐云天似被这句话唤得清醒了一些,抬头看着他。
“你……”他看着面前这个诚恳而认真的年轻人,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,想要靠近又恨不得疏远。思量间,他注意到了张衍手上的血痕,当是自己将他的手挥开时妄动气机,割伤了他。
而张衍只是笑着握住他的手腕,对伤口熟视无睹:“老师可觉得好一些了?”
齐云天闭了闭眼,重新拾回神智,将手抽出后并不收回,手指缓慢抚过那道伤口,以法力替他愈合:“为师想起了一些旧事,一时激动,伤着你了。”
“老师无碍就好。”张衍答得干脆。
齐云天见他手上已是无恙,这才安下心来:“你不问是什么事吗?”
“自老师方才的反应来看,必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。”张衍将语气放得和缓,“既如此,弟子何必多问?前尘已过,弟子只愿老师今后一切美满顺遂,欢喜长安。”
齐云天抬手抚过他的发顶,微弱地笑了笑:“你在梦里也是这般说……”
话语戛然而止,他忽地愣住,目光定定地端详着面前这张俊朗年轻的脸,似有些不可置信。
不,不是你……
就算是一样的脸,那个人也不是你。
可又该是谁?
TBC
390#
玄水真宫小龙虾 更新于:2018-08-06 01:07:4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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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百五十八
莲华漏中的水一滴一滴缓缓作响,浮剑在无知无觉间升上一线,发出一声骢珑声响。
盘坐于一团玄水之上的孟真人睁开眼,转头看向那个沿着云桥走来的身影,无声地叹了口气,站起身来。
“多谢真人成全。”张衍行至他面前停下,郑重一拜。
孟真人虚扶了他一把:“禁制已变,随我去吧。”话语间抬手一挥,澹澹波涛卷起,携他二人一并离开了云桥。
外面正值午后,阳光明晃晃地着落在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上,照得波涛雪白,飞鸟匆促地掠过层云,在海面上留下转瞬即逝的影。孟真人将身边的年轻人送至浮游天宫外的长阶前,默然片刻,终是道:“该是我谢你,还肯记挂着他。”
“真人言重了。”张衍静静答道,“其实纵使今日真人不曾相召,弟子离山前也会来拜见一番。”
“哦?”孟真人有些意外地看着他。
张衍转头又看了一眼那灵穴所在的方向,声音平静:“一则,是为了方才所说的大师兄之事;二则……”他回过头来,向着孟真人缓慢道,“那日上极殿论功时,琳琅洞天曾有几句话是指着弟子与大师兄说的,思来想去,终归该来见您一面。”
孟真人明白他的意思:“秦真人已许多年不理门中之事,那些话到底只是一时口舌之快,我岂会因此怪罪于你?何况,以你此番平压两处魔穴的功绩,便是掌门恩师真的有意提携,也是情理……”
“弟子对那个位置并无他念。”张衍笑了笑,“便是掌门有意提携,弟子也受之有愧。”
他站得笔直,目光眺望向远方的波澜壮阔,阳光将他的瞳仁照出一点明亮的颜色:“那个位置,那座玄水真宫,是他当年几乎用命换来的。哪怕我此生所求之物再多,也断不会染指分毫。”
孟真人不意他会如此说,神色微动,像是被触动了旧日的心事:“当年的事情,你知道多少?”
“不多,但也知道大概。”张衍如实道。
孟真人微微点头,声音渐低:“当年云天去往十六派斗剑之前,掌门恩师曾许以他继承人之位。老实说,那个时候,我宁愿他不要什么玄水真宫,也不要什么上极殿偏殿主的名头,我只想他好好的,莫要去淌那道浑水,莫要走那条死路。可他却对我说,若他只是溟沧派一个普通弟子,得长辈庇护退而不出,或许是人之常情;可他如今乃是掌门嫡系一脉正传,又为十大弟子首座,若是怯懦怕事,只会教外人以为溟沧式微无人,继而仗势来犯……后来,他便求我闭关,莫在过问此事,哪怕之后他于法会上身死人手,也望我莫要因他一己之身轻举妄动。”
“大师兄他,”张衍听着这段曾经见过的往事,想了想,到底还是开口,“他对您一贯很推崇敬重。”
“是么?”孟真人一愣,低头笑了笑,“其实我教导他的时日不算多,反是掌门恩师和……那个人,多一些。云天当年虽然口中不如何说,但看得出来,他最崇拜的还是那个人。他那一手紫霄神雷,还有那斗起法来便不知轻重的性子,倒都是跟那个人学的。”
张衍倒不完全认同:“大师兄比他端和许多。”
孟真人和蔼一笑:“那人的名声在整个九州也是叫得响的,云天要想同他比,终归年轻了些。但江山代有才人出,只望你们能重归一心,共振山门,将来自有独当一面的时候。”
“弟子只愿大师兄平安度过此劫,安然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