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足以摧山崩岳的震荡。
张衍只觉眼前一白,被一股绝非齐云天自身所有的伟力逼退一步,待得回过神时,才发现四面不知何时已变作茫茫水域,一望无垠。苍青的水面凝沉如镜,一道玉砌浮桥无有始终,横贯这片不动声色的静水。
他立于桥上,看向不远处那个青衣寡淡的身影。
那个人似已经站在那里许久了,身形瘦削而挺拔,披落的长发用发带略微束起。
这让他隐约生出一些熟悉的感觉,像是形单影只的时候得见故人。但他心里又存着迷茫,说不出这里是何地,故人是何人。
那人不声不响地回身与他对视,眼里蕴着端庄温和的笑意。
“我们,见过吗?”张衍仔细端详过那张脸,只觉得熟悉而陌生。
那人不答,只微笑着向他伸出手,示意他可以走近自己。
张衍没有想到那只仿佛只是随意伸出的手竟然带了那么大的蛊惑,不由自主地想要迈开脚步。他来不及想那个人究竟是谁,只模模糊糊地想着,那个人孤身一人了许多年,自己应该走到他的身边去。
他本来不该有任何迟疑。
但一颗心却在狂跳着,且惊且疑,让他无法坦然,无法释怀。
“别过去。”
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试图拦住他的脚步。
张衍却只觉得莫名。为什么?为什么不过去?那个人需要自己,自己当然要去到他的身边。
然而心绪也随之不再宁静,勾起了难得的踟蹰。
他转头望向倒映着高天的水面,水面中映出他的身影,却始终映不出他对面那人。
“过来吧,我就是你要找的人。”而那个人仍旧笑意温存,开口时嗓音和煦。
是的,恍惚间是有这么一件事。自己是为了某个人而来到这里的,有人在这里等他。他又上前了两步,看着那个人笑意更深。
忽然间有人扯住了他的衣袖,以极微弱的力量制止他,重复了一遍:“别过去。”
张衍回过头,才发现是个模样稚嫩的男孩。他抬头仰望着他,目光带着隐忧。
对面的青衣人喟然长叹,叹息声蓦地惊起四面波涛,水面的平静被打破,整座浮桥开始分崩离析。张衍以为自己就要跌入水中,但男孩却牵住了他的手,拉着他稳稳立于水上,看着那个身影伴随着裂石灰飞烟灭。
“记得你的承诺。”
那个青色影子最后的目光越过张衍,向着男孩留下警示般的话语,旋即散去,起伏的浪潮也随着他的消失逐渐归于平静。
“自当敬慎,不敢忘怀。”男孩说着与他年纪全然不符的话语,神色安定自若。
张衍矮下身看着这个奇怪的小孩子,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。
男孩没有拒绝这样亲昵的举动,也仿佛料到了他想问些什么,稍稍一偏头,轻声开口:“我们见过的。”
浩然而辽阔的水面上只余他们二人,周围沉静得连风声也无。
张衍点点头。他记起来了,他与这个男孩一定是见过的,虽然不知是在何时何地,但他们对彼此绝不陌生。他才是等待自己的那个人,他才是自己要寻找的那个人:“我们见过的,可是我记不住你。”
男孩倏尔笑了:“忘记有时并不是一件坏事,这也并不是你的过错。”
“刚才那个人,又是谁?”张衍继续问道。
“是我太心急了,差点反过来被那些力量制衡。它没有实体,只能借我的影子出现在你面前。但现在已经没事了。”男孩耐心地回答。
张衍觉得这个答案有些模棱两可:“为什么?”
男孩依旧微笑:“我已经答应了它,不会反悔。”
“你答应了他什么?”张衍隐约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,无论如何也得寻得答案。
但这一次男孩并没有回答,他笑容恬静地与他对视,仿佛心满意足。张衍怔怔地注视着他,目光无意间落在水面上——男孩的倒影是一个青年,与刚才那个青衣人面目一般无二的青年,明明是一样的微笑,青年的目光却只让他觉得安心。
视线所及之处,四面八方俱是黑色的海浪,而自己独立于料峭悬崖上,风雨飘摇。
齐云天不知道这里是何处,也并不急于寻找出路离开。他一步步行至悬崖边缘,看着澎湃漆黑的大浪,依稀听到了某种召唤。
那召唤来自浪潮之中,窸窸窣窣,像是夜枭凄厉的嚎叫。
像是……在召唤同类。
他凝神细看,才终于分辨中那并非真正的海浪,而是某些难以表述的污浊之气。森冷,阴寒,容易让人想起为非作歹的魔物。身体里有某种力量在蠢蠢欲动,拖拽着他要沉入这片混沌之地。
一只手忽地抓住了他。是一个黑衣凛然的年轻人。
“小心。”年轻人将他抓得很紧,带着不容分说的关切。
四百六十九
漆黑的浪潮还在不断拍打着孤崖,轰然如雷,年轻人似乎嫌恶它们吵闹,抬手一挥,便仿佛落日沉入大海,涛声止息。
齐云天直起身,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年轻人,并不急着将手抽回。
是一种,很奇怪的感觉,他认不出这个年轻人究竟是谁,却又分外熟悉那种衣香鬓影间的意兴飞扬。
“这是何处?”他开口时一样是熟稔的口吻。
年轻人走到他的身边,与他一起看着这片黑海:“是一个除了你,便不会再有旁人能来的地方。”
齐云天并不能完全明白他话里的意思,但心下却依稀生出些难得的欢喜。他很少会因为什么而轻动喜怒,可是这个年轻人不一样,他说的每一句话,他都愿意听得很耐心,哪怕只是寻常的句子,他也会觉得很高兴。
“那些麻烦,不需要解决吗?”齐云天的目光落在那些依旧蠢蠢欲动的黑色“海浪”上。他依稀能感觉到,这些污浊之气的平息不过只是暂时的,它们随时都有可能复苏,卷土重来。
年轻人笑了笑,眉眼间隐隐透着些骄傲与无畏:“还需要一些时候,不过总会解决的。”
齐云天点点头,对他的话抱有莫名的相信。仿佛这个人无论说什么,都总会做到的。他很确定。
年轻人转头看着他,漆黑的衣袍翻飞起落,神色认真,却欲言又止。
“没关系的,”齐云天微微笑了起来,“你想说什么都可以。”
年轻人稍稍低下头——他的个子很高,齐云天比他多少有所不及——他什么也没说,只轻轻亲吻过他的唇角,然后等待着他的反应。
齐云天一愣,却并不觉得被冒犯,只是唇边那一点转瞬即逝的温热让人毫无理由的眼中一酸。他拥抱住了面前这个年轻人,心中像是有被点燃的火。直觉告诉他,至少在这一刻,这样一个地方,他们是